重地点头。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张春华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参汤走了进来,试图以这种方式表达关切。
“夫君,饮些参汤吧,征战在外劳累了……”
司马懿仍未抬头,只是略显烦躁地蹙了蹙眉。恰在此时,一道年轻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外廊下,是柏灵筠。她并未出声,只是安静地伫立,仿佛只为确认司马懿已安然回府。
张春华的目光随之瞥去,心头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这柏氏,乃是数年前陛下赏赐入府的。她虽出身算不得高贵,却胜在青春正盛,更兼心思灵巧,善察人意,入府后便深得夫君青睐。自己这个与他共历风雨、生儿育女的结发之妻,在他心中那份量,早已不及这解语花般的年轻妾室能带来的片刻慰藉了。
此时,司马懿的目光也越过张春华,与柏灵筠短暂交汇了一瞬——那眼神中不仅流露出一丝对发妻无法理解他复杂心境的些许不耐,更带着一种在疲惫不堪时,本能地望向能让自己安宁的港湾,寻求一丝无言慰藉的意味。
张春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端着汤碗的手微微一紧,终是默然退了出去。
夜色更深,太尉府书房内,牛油烛的火苗却依然跳动着。
司马懿已卸下厚重的朝服,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袍,静静地坐在案后。白日里的激动、惶恐、老态,以及方才面对家人的不耐,此刻尽数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司马师和司马昭垂手立于案前。
“父亲,今日陛下在宫宴上……”司马昭忍不住开口,他仍对那句“安享清福”心有余悸。
司马师则沉稳地道:“陛下龙体,似乎更不如前了。咳嗽频繁,面色有异。”
司马懿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两个儿子。“陛下是在告诉我,仗打完了,我这把老骨头,该收起来了。”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洞穿世事的冰冷,“‘安享清福’?呵,自古功高震主者,有几个能真享到清福?”
“那父亲今日……”
“以退为进罢了。”司马懿打断司马昭,“我越是想逃,陛下才越会暂时放心。 曹昭伯那些人,才会更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洛阳的万家灯火在远处明灭。
“飞鸟未尽,良弓已藏。”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儿子们上课,“然,握弓之人,岂会真忘弓之锋锐?”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冰冷的烙印,刻在司马师与司马昭的心上。书房内烛火摇曳,将父子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纠缠晃动,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凶险莫测的风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