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忍”字。水痕在空气中开始蒸发,边缘变得模糊,字迹逐渐扭曲、变形,最终只留下一片濡湿的深色印记,仿佛从未存在过。可就在那水痕即将彻底消失的刹那,他恍惚了一下。
眼前不再是太傅府的书房,而是数十年前,洛阳宫城嘉福殿那弥漫着死亡与药石气息的寝榻前。魏武帝曹操那双深陷、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气息微弱却字字诛心:“孤……孤尝梦三马同食一槽……” 那目光,混合着猜忌、审视,还有一种仿佛能洞穿未来的冰冷,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了他一生,塑造了他深入骨髓的隐忍之功。
多年来,他以为这“忍”字,只有他自己一人独行于钢索之上,于无人处暗自咀嚼。张春华懂他的艰难,却未必懂这“忍”背后的野心与冷酷。而此刻,这个由皇帝赐下、他曾心存疑虑的女子,竟用这样一种方式,直指他权谋智慧的核心,并在此刻,给予了他最需要的精神加固。
心底某处坚冰,悄然融化。那最后一丝因曹叡而起的提防,在这无声的共鸣中,冰消瓦解。他抬起眼,再看柏灵筠时,目光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是认可,是唏嘘,更是一种找到“同谋”的释然。
……
几乎在同一时刻,府邸东院的“静心斋”内,气氛却冷得如同结了冰。
张春华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中虽拿着一件司马懿旧衣的领口在缝补,针脚却远不如往日细密匀称。她面前垂手站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司马昭。
“你是说,”张春华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但捏着针的手已微微颤抖,“你父亲一下午都待在书房,与那柏氏在一起?‘谈论许久’?”
司马昭心中暗暗叫苦。他刚通过自己的门客、在武卫营中担任司马的季骁得知,西线紧急军报已至洛阳——蜀汉卫将军姜维再度寇边,兵出石营,围攻陇西临洮。雍州刺史郭淮已紧急调兵遣将,但大将军府以“关中粮储转运维艰”为由,至今拖延批复增兵和调拨额外粮草的请求。他正忧心此事,却被母亲唤来问及内帷之事。
“母亲,”司马昭斟酌着词句,“父亲……许是与柏夫人商议些……文书琐事。柏夫人通晓文墨,或能帮父亲整理典籍……”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苍白。
“琐事?”张春华猛地将针线拍在榻上,抬起头,眼眶已然微红,“昭儿!我与你父亲,从河内温县到邺城,再到这洛阳城,三十四年了!我为他生养了你们兄弟,为他操持这个家,在他被武皇帝猜忌、被文帝闲置、被明皇帝倚重又防备时,我一直在他身边!如今……”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一种深切的悲凉和难以置信,“如今,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婢,一个只因罪没入府中的官奴,在书房内与他说的话,竟比我这三十四年的陪伴,更要紧了吗?!”
她伸出自己那双因常年操劳而不再细腻、甚至指节有些粗大的手,摊开在司马昭面前,又猛地攥紧,仿佛想抓住什么流逝的东西。
司马昭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眶和那双写满岁月痕迹的手,心中酸楚难言。他既为国事担忧,又为母亲的伤心而难过,更隐隐感到,父亲与柏灵筠之间,流淌着一种超越男女之情、基于冰冷权谋计算的危险默契,这让他不寒而栗。他无法解释,只能黯然垂首:“母亲,父亲……父亲身系国事,心力交瘁……柏夫人或许,或许只是能为父亲分忧……解闷……”
“分忧?解闷?”张春华喃喃重复着,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她的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茫然地扫过静心斋内熟悉的陈设,最终落在了窗边矮榻上——那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件司马懿平日在家常穿的深灰色棉袍。袍子的肘部,有一处不显眼的磨损,是她前两日刚发现,并亲手用颜色最相近的丝线,在灯下一针一线细细织补好的。她甚至能回忆起那丝线穿过布料时细微的摩擦声,以及心里盘算着,他下次穿上时或许能察觉到那不着痕迹的妥帖。
这双手,为他缝补过征衣,为他打理过内务,为他抚养大了儿女……如今,却连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