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桓范,他披头散发,七窍流血,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厉声咒骂,那声音直接钻入他的脑髓。更多的时候,他梦见的是东市的刑场,雪亮的鬼头刀高高扬起,台下是无数模糊而冷漠的面孔……
“啊!”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有一次,他宠爱的婢女云裳试图安慰他,轻轻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曹爽却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将她推开,眼神涣散而惊恐地嘶吼:“你是谁?是不是司马懿派来的?你要害我?!”
刘氏和曹羲看着他这般模样,只能默默垂泪,束手无策。
那一百斛粮食带来的虚假曙光早已熄灭,留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他终于明白了,那根本不是施舍,而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是让他安心待死的麻痹。洛水之誓?那滔滔的河水,此刻在他听来,仿佛是为自己流淌的挽歌。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一切。他时而蜷缩在床榻深处,用锦被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即将到来的命运;时而又会无端暴怒,砸毁手边能碰到的一切器物,声嘶力竭地咒骂司马懿背信,骂蒋济欺天,骂满朝文武皆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但所有的愤怒最终都化为无助的、野兽般的呜咽。他瘫坐在一堆狼藉之中,眼神涣散,形销骨立。
曾经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曹爽,如今只是一个被囚禁在华美牢笼里,被恐惧啃噬得只剩下一具空壳,在绝望中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可怜虫。
华屋依旧,朱门深锁,穷途已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