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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永和里,原大将军府,此刻已形同牢狱。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从外面贴上封条,并由一队黑衣玄甲的士兵严密把守,带队的是司马师麾下的心腹队率陈幕。府邸周围的高墙上,隐约可见巡逻兵士的身影,他们沉默得像冬日里栖息的寒鸦,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府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府内,昔日笙歌不断的厅堂,此刻死寂得可怕。
曹爽瘫坐在一张紫檀木胡床上,华丽的锦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头发也有些散乱。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棂外被高墙切割成四方的一块灰白天空。
他的弟弟,中领军曹羲,则像困兽般在厅内来回踱步,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兄长!我们难道就坐在这里等死吗?司马懿狼子野心,其言绝不可信!”
曹爽猛地回过神,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尖锐:“不信?如何不信!他若真想杀我,何须这般麻烦?高平陵时便可动手!如今只是软禁,公布的罪状也不过是些用度逾制的小事!这正说明他心存顾忌,不敢违背洛水之誓!”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仿佛要借此驱散心头的恐惧,“只要我等安分些,交出权柄,做个富家翁,他司马懿难道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富家翁?” 曹羲停下脚步,指着门外,声音压抑着愤怒与绝望,“你听听外面的脚步声!看看这围得铁桶一般的府邸!这是对待富家翁的礼数吗?”
“你住口!” 曹爽厉声喝断他,胸口剧烈起伏。恰在此时,他的妻子刘氏带着两名婢女,端着食案走了进来。案上摆放的,依旧是往日那般精致的瓷盘,里面盛着炙肉、时蔬和稻米饭,香气扑鼻。若在平时,曹爽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此刻,这熟悉的膳食却像是一剂强心针。
他几乎是扑到食案前,抓起玉箸,狼吞虎咽起来,仿佛要通过这暴饮暴食来证明什么。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对曹羲说:“看到没有?膳食如常!府库充盈!司马懿若有害我之心,岂会如此?他还是要脸的!他不敢!不敢!” 油腻的肉汁顺着他嘴角流下,他也浑然不觉,只是用这种近乎癫狂的进食,来填补内心那巨大的恐惧和空虚。精致的佳肴此刻在他口中味同嚼蜡,但吞咽这个动作本身,却成了他维系那可怜希望的仪式。
巳时,洛阳西市,丰裕行米铺。
粮商王二刚卸下门板,就看到隔壁绸缎庄的掌柜孙五斤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神秘而又紧张的神色。
“王掌柜,听说了吗?曹大将军的罪状贴出来了!” 孙五斤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王二一边整理着店里的米缸,一边不以为意地问:“哦?定的什么罪?谋反?”
“嘿,可不是!” 孙五斤唾沫星子差点溅到王二脸上,“说是私占了先帝的妃嫔做歌伎,用的车马仪仗跟皇上差不多!啧啧,真是胆大包天!”
王二停下手,皱了皱眉。他想起去年为了打通关节,往大将军府送去的那几车上好江南稻米,心里一阵抽痛。他啐了一口:“呸!这等国之蛀虫,早就该查办了!还是司马太傅厉害,一出手就把他拿下了。要是让他继续在位,还不知道要加收多少苛捐杂税来填他的无底洞!”
他的声音不小,引得旁边几个挑夫和路人也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可不是嘛!听说他府里夜夜笙歌,用的蜡烛都比咱们家一年的嚼谷还贵!”
“活该!这等不忠不义之人,只是罢官,太便宜他了!”
民间的舆论,在司马师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开始一边倒地谴责曹爽的道德污点,而对于这场政变本身的性质和背后的权力更迭,普通小民并不关心,他们更在意的是,新的掌权者能否让他们过上稍好一点的日子。
而在不远处的一间茶肆雅座里,几位低阶文官模样的士人,则显得沉默许多。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在尚书台当值的李铭。他听着楼下传来的议论,轻轻叹了口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