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无力感几乎要将这位七十九岁的老人压垮。他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案面。
理智告诉他,儿子是对的。隐忍,蛰伏,或许还能保全家族,苟延残喘。
但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却越来越响。那是明皇帝曹叡临终前,握着他的手,那沉甸甸的、包含着无限期望与忧虑的眼神。“王卿,东南重镇,朕就托付给你了……”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是洛水河畔,司马懿指天誓日后,转眼举起的屠刀,是曹爽、何晏、邓飏、桓范……五千颗滚落的人头,是那冲天而起、连雨水都冲刷不净的浓重血腥气!
“权臣欺主,视帝室如无物……洛水之誓,血迹未干!此岂人臣所为?!”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他重新坐直,铺开一张素帛,提笔蘸墨。他的手因年老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但落笔时,字迹却异常坚定,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广儿如晤:汝所言,皆切实情。司马氏权倾朝野,根深蒂固,老夫岂能不知?”他写下开头,语气平静得可怕。
“然,吾历仕四朝,世受魏恩。今权臣跋扈,视帝室如无物,威福自己,凌逼宫阙!此岂人臣所为?”
笔锋陡然一转,变得激昂悲怆:“老夫年近八旬,死不足惜!然若坐视社稷倾颓,曹氏陵替,他日有何面目见武皇帝、文皇帝、明皇帝于地下?此非为博忠烈虚名,实乃不忍见先帝开创之基业,毁于老贼之手!”
最后,他的笔触重新变得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心力:“事之成败,在于天意。但尽人臣之本分,虽千万人,吾往矣。为父此举,凶险难测,恐累及家门。然忠义在前,已无退路。他日若……若祸及洛阳,尔等……唉,好自为之!”
搁下笔,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窗外,雨下得更急了,敲打着屋檐,噼啪作响。他将信仔细封好,唤来王忠,命其以最快速度送往洛阳。
做完这一切,王凌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雨丝夹杂着寒意扑打在脸上。寿春城在沉沉的雨幕和夜色中,一片模糊,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如同鬼火。
他仿佛能感觉到,在那遥远的北方,洛阳凌云阁中,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穿透这无尽的雨夜,冷冷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这座风雨飘摇的孤城。
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这场风暴,注定要来。而他,将独自走向风暴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