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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又四处打听当年那些开拓团成员或后人的下落。线索时断时续,过程光怪陆离。他在通化一个老猎户家当了一个月帮工,才换到一张藏在炕席下的;在牡丹江一个废弃的日军仓库里,半夜撞了墙上游魂,硬是抢回来一张;最险的一次是在吉林市郊,一个老太太把领章缝在枕头里,他去买时,那老太太眼神浑浊,说话颠三倒四,临走时却突然清晰地说:“它夜里老是哭哩。”
足足三个月,风餐露宿,提心吊胆,陈三炮凑齐了七张血领章。每一张都冰冷腥臭,仿佛浸透了无穷的怨恨。
他回到黑瞎子沟,按照孙老倔教的,买了白麻布,用红绳将七张领章依次缝在上面。针每扎一下,那领章里都似乎发出一声细微的尖啸,扎出的洞眼流出暗黑色的粘稠液体,腥气扑鼻。缝好的幡布不大,但沉甸甸的,透着一股死寂、阴寒的气息。
期限到了。最后一个夜晚,月黑风高。陈三炮背着那面还阳幡,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林子深处的老坟圈子——镜子里太爷爷作孽的地方。
四野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像无数冤魂在哭泣。他找到那片空地,展开还阳幡。幡布上的血领章在黑暗中似乎散发着幽幽红光,那些早已死去的白鼬眼睛,仿佛在转动。
子时一到,他深吸一口寒气,将沉甸甸、冰刺骨的还阳幡披在了身上。幡布将他从头到脚裹住,那瞬间,他仿佛被投入冰窟,无数怨恨、恐惧、痛苦的意念像针一样刺入他的脑海。他听到了临死前的哀嚎,感受到了活剥皮肉的剧痛……
周围骤然响起一片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密密麻麻的绿点从树林里、坟包后亮起。不是一双,是上百双!冰冷,怨毒。
来了。
先是一声尖锐的嘶叫,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现在正前方,还是那个女人模样,但面目扭曲,獠牙毕露,额间朱砂痣红得滴血。它身后,跟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白鼬,眼睛全都冒着绿光,潮水般涌来。
“我的皮……”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啸,第一个扑上来,利爪狠狠撕扯幡布!
嗤啦一声,幡布被撕开一道口子,陈三炮感觉肩膀一凉,火辣辣地疼。紧接着,无数白鼬蜂拥而上,疯狂地抓挠、撕咬他身上的还阳幡。它们的目标似乎是那些血领章,但尖牙利爪不可避免地落到陈三炮的血肉之躯上。
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他感觉自己像被凌迟。血腥味弥漫开来,更刺激了那些疯狂的鼬群。它们尖叫着,争夺着,将一块块幡布连带皮肉撕下。
陈三炮惨叫着,蜷缩在地,死死护住头脸。恐惧淹没了他,他后悔了,这根本就是自杀!但此刻他已无力反抗。
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时,身上最沉重、最冰冷的那块——红毛血领章的位置,被那白鼬精猛地扯下!
白鼬精抓着那块皮,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解脱、疯狂的长啸。它身上白光暴涨,身形变幻不定,时而人形,时而兽状。
所有白鼬都停止了撕扯,静静看着。
白鼬精低头,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陈三炮,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复杂的情绪翻涌——怨恨、痛苦、一丝茫然,甚至还有一点点……怜悯?
它忽然张开嘴,吐出一颗乳白色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珠子,那珠子落入陈三炮胸前深深的伤口里,融入其中。
一股暖流瞬间扩散开来,驱散了部分寒意,保住了他心脉最后一点热气。
做完这一切,白鼬精(或者说,那女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难以形容。它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叹息般的嘶鸣,转身融入黑暗。鼬群如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陈三炮,和满地破碎的、不再散发怨气的幡布碎片。
天快亮时,孙老倔带着人找到他,把他抬了回去。
陈三炮捡回条命,但身体垮了,再不能打猎。身上脸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疤痕,天气阴冷时就浑身酸痛。那颗珠子保住了他的命,却没完全治愈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