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亮了。人们发现,在江心最深处的航道附近,隐约多了一处暗礁般的阴影。有胆大的船夫驾船靠近,回报说水下似乎真的立着一块巨石,形状如碑。
老赵头病了一场,好了之后,手腕上多了一道深深的疤痕。他变得沉默了许多,但眼神里的浑浊却散了。他开始整理祖父和父亲留下的所有关于界碑的记忆和物件,说是“不能忘了根”。
我离开胜山屯前一夜,又和他坐在小院里喝酒。几杯下肚,他望着江心方向,突然低声说:“那碑,其实一直都在心里立着。我爹一辈子窝囊,怕事,就是因为亲眼见他爷爷被碑压死,觉得那碑是不祥之物,躲了一辈子。我也差点……差点走了他的老路。”
“现在呢?”我问。
“现在?”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笑了笑,“现在知道了,有些东西,不能躲。压死人的,不是碑,是炸碑的人。碑本身,护的是咱们脚下的地。魂灵不安,不是要作祟,是提醒后人,别忘了它们用命守过的东西。”
江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潮声。我仿佛又听到那“嗒、嗒、嗒”的蹄声,沉稳,坚定,驮着一段沉重的过往,沉入江心,却从此矗立在每一个知晓这故事的人心里。
那夜之后,阴骡再无踪影。但胜山屯的老人们说,每逢大雾锁江的夜晚,凝神细听,或许还能听到江心深处,传来一声满足般的、悠长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