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他才想起口袋里的相机。颤抖着取出相机,他回放了刚才录制的视频。
屏幕上,车间漆黑一片,只有他的手电光在晃动。但当他拍到c620车床时,画面出现了一片奇怪的模糊区域,形状恰似一个人形。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录像中清楚地录下了机床运转的声音,尽管现实中电闸是关闭的。
大周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湿了内衣。他想起了老李的话,想起了车间里流传已久的那个故事。
1993年,第三车间发生过一起严重事故。一个叫刘宝贵的年轻工人在操作c620车床时,被卷入机器,当场死亡。据说那天他加班到深夜,为了赶制一批紧急订单。事故原因始终没有明确结论,有人说是设备老化,有人说是操作不当。
大周还记得刘宝贵——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干活认真,却不太合群。他死后,家人从农村赶来,哭得撕心裂肺。厂里给了一笔抚恤金,事情就不了了之。那台出事的c620车床在维修后继续使用,直到去年才停用。
大周忽然想起什么,从角落捡起那件旧工装,仔细翻找。在内侧一个小口袋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物——是一张已经发黄的工作证。照片上是一个青涩的年轻人,笑容腼腆。姓名栏写着:刘宝贵,入职日期:1992年7月。
大周的手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今晚的一切不是偶然。
他再次望向监控显示器,不知何时,画面已经恢复正常。但在车间中部的画面里,他能清晰地看到—c620车床前站着一个人形阴影,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什么。
大周没有逃离。相反,一种奇特的平静笼罩了他。他拿起那件旧工装,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出值班室,径直向c620车床走去。
阴影依然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大周在机床前站定,轻轻将工装放在工作台上。“宝贵,是你吗?”他轻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没有回答,但大周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柔和了。
“我知道你死得冤。”大周继续说,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那批订单本来是我的任务,你是为了帮我才加班的。”
这是二十年来他第一次说出这个秘密。那天,他因为儿子发高烧提前回家,把任务交给了好心的刘宝贵。第二天就传来了噩耗,愧疚感像毒蛇一样咬噬着他的心,他却从未向任何人吐露真相。
车床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但并不令人恐惧,反而像是安慰。
大周伸出手,轻轻抚摸冰冷的机床。“对不起,宝贵。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勇气说出来。”
灯光闪烁了几下,阴影渐渐消散了。同时,更衣室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大周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内心的重负似乎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天亮时分,接班的人来了。他们发现大周平静地坐在值班室里,那件旧工装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子上。
“昨晚没事吧?”老李试探着问。
大周笑了笑:“没事,一切正常。”
他没有提起昨晚的经历,只是在交班后去了厂部档案室,查阅了刘宝贵的家庭地址。周末,他带着积攒的一部分工资,按照地址找到了刘宝贵年迈的母亲,以厂里补助的名义给了老人一笔钱。
车间再也没有出现过怪事。但每当大周值夜班时,他都会把刘宝贵的工装拿出来,轻轻放在c620车床的工作台上。
一个月后,拆迁队进入了第三车间。当c620车床被吊车搬离时,大周站在角落里,默默敬了一个礼。
他仿佛看到,那个腼腆的年轻人在晨光中对他微笑,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铁锈与记忆的尘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