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的舌头舔食。可麸皮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他们什么也吃不到,只能一遍遍地舔着土地。
那个小孩饿鬼抬起头看着我,眼睛大得出奇,很像我妹妹临终时的样子。我忽然想起民间传说,说饿鬼喉细如针,食难下咽。
我回屋冲了一碗稀糊,端出来,念了几句佛号,然后洒在地上。这一次,饿鬼们终于尝到了食物,发出满足的呜咽声。那小孩饿鬼舔完地面,抬头对我笑了笑,渐渐消散在月光中。
从那以后,我每晚都会准备一点食物,念经布施。饿鬼的数量越来越少,吞咽声也渐渐稀疏。
十一月底,下第一场雪的那晚,墙外只剩下一个老饿鬼。他比其他饿鬼都要瘦,腹部却鼓得像个气球,脖子上拴着一根草绳。
他不像其他饿鬼那样急切地舔地,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粮库大门。
那晚王主任来查岗,看见老饿鬼,突然僵住了。
“爹...”他喃喃道。
我震惊地看着王主任。他慢慢走到老饿鬼面前,跪了下来。
“五九年,我爹从农村来投奔我,”王主任的声音沙哑,“那时我是粮库主任,却不敢给他一口粮食,怕受处分。他就在粮库外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他吊死在了岗楼
老饿鬼缓缓抬起头,深陷的眼睛看着王主任,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伤。
“爹,我对不起您...”这个在战场上失去一只胳膊都没掉泪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老饿鬼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抚摸儿子的头,但手在半空中就消散了。接着是他的身体,一点点化作荧光,消失在雪夜中。
王主任在雪地里跪了很久很久。
那之后,墙外的吞咽声彻底消失了。粮库还是那个粮库,但感觉空了许多。
第二年开春,我被调回县里。临走时,王主任送我一本《金刚经》:“有时候,活人比鬼更需要超度。”
多年后,我读到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忽然想起那个冬天的饿鬼。他们不是来吓人的,只是太饿了,饿得连死了都忘不了饥饿的滋味。
而那些年,我们谁不是活在饿鬼道中呢?只不过有的饿的是肚子,有的饿的是良心。
如今王主任也已作古,粮库早已废弃。但我有时还会梦见那个雪夜,梦见那些舔食土面的饿鬼,和跪在雪地里忏悔的儿子。
也许在某个平行世界里,粮库大门敞开,饿鬼们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而我妹妹,正端着一碗白米饭,对他们说:“吃吧,管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