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县剧团那座破败的仓库里,林秀云推开木门,灰尘在斜射的阳光中狂舞。她二十三岁,两根乌黑的长辫垂在肩前,眼眸亮得像刚被江水洗过。三天后,剧团要上演革命歌剧《赤血姐妹》,这是她第一次担纲主角。
“找着了,就这件!”管服装的老赵头从一口樟木箱底扯出一件旗袍。
林秀云倒吸一口气。墨绿色软缎上,金丝绣出的凤凰展翅欲飞,盘扣是珍珠白的,下摆开衩处露出暗红色里衬。即便积了尘,依然遮不住那逼人的华贵。
“这料子…敌伪机关缴来的?”她轻声问,手指小心翼翼抚过衣料。
老赵头压低嗓子:“可不嘛,原主是伪满税务局长王守仁的情妇,叫白蝶,听说是个戏子。四七年镇反时候,一起被枪毙了。”他啐了一口,“本来要销毁的,团长说料子好,改改能当戏服。”
林秀云捧着旗袍回宿舍,路上遇见团长周志刚。
“秀云啊,好好演!这出戏意义重大,宣传部领导都来。”周志刚四十出头,中山装口袋别着两支钢笔,典型的文艺干部做派。他瞥见旗袍,眉头微皱,“这衣服…没不合适吧?”
“改好了,挺合身。”林秀云撒谎了,旗袍根本无需改动。
当晚排练,她一穿上那旗袍,整个人都变了。
平日里的林秀云,演戏认真却总缺几分妩媚。可此刻,她眼波流转,身段软得像柳条,把一个周旋于敌特间的革命女侠演得活灵活现。导演惊喜得直拍大腿:“好!就这感觉!保持住!”
只有林秀云自己知道不对劲。每当旗袍贴肤,她便觉着有股凉意顺着脊梁爬,耳边似有若无地飘着哼唱声。她归功于自己入了戏。
第三日午夜,同屋的姑娘都睡了,林秀云却鬼使神差地起床,穿上那件旗袍,站到穿衣镜前。
镜中的她,眼神迷离,左手轻抚右颊,右手不知何时多了把梳子,细细梳理长发。嘴里哼着从未听过的调子: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
歌声柔媚入骨,与她平日清亮的嗓音判若两人。
“我在干什么?”她突然惊醒,梳子“啪”地落地。窗外寒风呼啸,她慌忙脱下旗袍塞进箱底,心怦怦直跳。
第二天,她把这事告诉演配角的孙小曼。小曼是本地人,听过不少民间传说,脸色一变:“秀云姐,老人们说,横死的人怨气不散,会附在贴身物件上。那女人…怕是没走干净。”
林秀云嘴硬:“新社会了,还信这些迷信?”
可当晚排练,她一穿上旗袍,那股异样感更强烈了。仿佛有双手在牵引她的动作,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对,就这样…笑得更媚些…”
午夜梳妆的情形越来越频繁。有时清晨醒来,她发现头发上别着早已绝迹的玳瑁发卡,枕边有胭脂香气。更可怕的是,她开始做些断续的梦——灯火辉煌的舞厅,穿和服的男人,还有个总背对她的女子,哼着那首《夜来香》。
她日渐憔悴,演技却越发精湛。那种亦正亦邪的气质,让观众移不开眼。
周志刚察觉异常。他是老文艺兵,四六年就在东北文工团,见过些怪事。有一次深夜查岗,他听见林秀云宿舍传来娇滴滴的歌声:
“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太认真…”
这调子他太熟悉了——李香兰的《夜来香》,伪满时期流行的靡靡之音。
他找到老赵头,详细问了旗袍来历。老赵头这次说了更多:“白蝶不是普通情妇,原是个名角,专唱些风月戏。枪毙那天,她就穿着这件旗袍,听说血染红了大半边…”
周志刚又去县档案馆,翻出尘封的敌伪档案。在一份泛黄的《佳木斯演艺人员登记表》上,他看到“白蝶”的照片——眉眼间竟与林秀云有几分相似。备注栏写着:擅演媚态,尤以《夜来香》一剧闻名,与日伪官员过从甚密。
最后一页,是镇反判决书的抄件:“白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