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此时就像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地刨着那些还在燃烧的砖石和木炭。
“王卫国!你疯了!回来!”
周围的战友们冲了上来,死死地拉住了他。
可他哪里还听得进去。他挣扎着,哭喊着,那声音,悲恸欲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肝肠寸断。
方俊也终于回过了神。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悲痛、愤怒和无力的情绪,像火山一样,从他的胸腔里,猛地喷发了出来!
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
他看着那片废墟,看着那个正在发疯的兄弟,又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救人而变得漆黑、颤抖的手。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面墙的倒塌,永远地破碎了。
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那片烈火和废墟之上,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永远地建立了起来。
方俊呆呆地站在原地,几个小时前,还和施斌班长在饭桌上碰杯,听他讲着回家探亲时娶媳妇的笑话。
而现在,那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就在他们眼前,被埋葬在了这片滚烫的瓦砾之下。
“都愣着干什么?!救人!快救人!”
营长此时也带领几个战士冲了过来。他那带着哭腔的吼声,唤醒了呆滞的众人。
“水!快拿水来!把火浇灭!”
“铁锹!撬棍!都他娘的给老子拿过来!”
战士们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那片废墟。他们提着水桶,用尽全力,将水泼向那些还在燃烧的木梁;他们挥舞着铁锹,奋力地挖掘着那些滚烫的砖石,哪怕手掌被烫起了血泡,也丝毫没有停歇。
王卫国挣脱了战友的束缚,他像一头受伤的公牛,第一个扑了上去。他不用工具,就用那双血肉模糊的手,疯狂地刨着、挖着。嘴里,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地呼喊着:
“班长……俺来救你了……班长……”
方俊也跪在那片废墟前。他没有哭喊,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施斌班长被吞噬前的最后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为什么?
他为什么不害怕?
他明明,还有那么多牵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在那面火墙轰然倒塌,将世界染成一片橘红的瞬间,施斌的感官,被无限地拉长了。
他感觉不到灼热,听不到轰鸣。
他的眼前,不再是狰狞的火海。
他看到了一片金黄的麦田。那是他的家乡,河北平原上,最常见的景象。秋风吹过,麦浪滚滚,空气里,是阳光和泥土的香气。
一个穿着碎花布衫、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正站在麦田的尽头,笑着朝他招手。
那是他的妻子。
他记得,他入伍离家的那天,她就是这样,站在村口的槐树下,没有哭,只是笑着,对他说:“斌子,到了部队,好好干,别惦记家里。我……等你回来。”
六年了。
六年的时间,他把她的照片,放在胸口最贴身的口袋里,照片的边角,都已经被汗水和思念,给磨得起了毛边。
他想起了他们在入伍前,讨论着给即将出生的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她说,要是男孩,就叫“建军”;要是女孩,就叫“拥红”。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他还在灯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件他跑了好几个镇子,才下定决心买下来的、时髦的内衣。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穿上这件内衣时,那又羞又喜的模样。
他多想,多想亲手把这件内衣,交给她。
他多想,多想抱一抱那个他的照片里,好久未亲耳听到他喊一声爸爸的儿子。
明天……
明明,只差一个明天了。
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