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只有短短十几秒的、针尖对麦芒般的静默,却比一场鏖战了一个世纪的战役,还要令人窒息。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的谈笑声,都戛然而止。那几位身着四个兜兜军服的“大人物”,此刻都像看戏一样,用一种洞察一切的、看透不说透的眼神,在方俊和杨岚之间,来回地扫视着。
那种目光,就像手术室里明晃晃的无影灯,将方俊那点无处遁形的自卑和窘迫,照得一览无余。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剥光了毛的鸡,赤裸裸地被放在了砧板上,任人评判。
最终,还是老将军,用一声中气十足的、带着笑意的咳嗽,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死寂。
“咳咳!”
老将军扶着沙发的扶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
“都愣着干什么?看西洋景啊?菜都要凉了!”他的目光,故意在自己那个还端着盘子、傻站在那里的女儿脸上一扫,“野丫头,还不快把肉放下!没看到,你的‘救命恩人’来了,都不知道上去打个招呼?”
“救命恩人”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湖面,立刻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哦?爸,这就是您信里提过的那个,在战场上给咱们家岚岚解了围的那个小英雄?”那个一直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杨岚的哥哥,推了推眼镜,目光第一次,正眼落在了方俊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天然的审视和压迫感。
方俊的心,猛地一沉!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杨岚的“救命恩恩”。
杨岚的脸,“唰”地一下,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直红到了耳根。她又羞又急,把手里的那盘红烧肉“哐”地一下重重放在桌上,跺着脚,对着老将军撒娇道:
“老爸!您……您又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老将军眼睛一瞪,一副“你别想蒙我”的表情,“我胡说,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在南边,跟家里打电话,哭着喊着,说多亏了炮兵营一个叫‘方俊’的小班长,用他的智慧拔掉了对面的观察所,你们卫生队才没被敌人的炮火给一锅端了?有没有这回事啊?!”
老将军的话,说得是绘声绘色,掷地有声。
方俊的脑子,彻底乱了。
他立功的那件事,他只知道是为了前线兄弟们扫清障碍,怎么……怎么又跟卫生队扯上关系了?还成了杨岚的“救命恩人”?
他看着杨岚那张又羞又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脸,一个念头,模糊地在他心里形成了——难道,当初卫生队的驻扎地,就在那个被敌军观察所锁定的打击范围之内?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感动,像一股暖流,冲刷着他那颗早已被自卑冻得僵硬的心。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开饭!开饭!”老将军大手一挥,发出了最高指示,“今天过节,不谈工作,不讲纪律!就当是……普通的家宴!”
他说着,亲自拉着方俊,把他按在了自己身旁一个最重要的位置上。
那张巨大的八仙桌,坐满了人。老将军的儿子、女儿、儿媳、女婿……每一个,都是普通人需要仰望的存在。而他,方俊,一个被临时借调来的、穿着白衬衫的大头兵,却像一根错位的木桩,硬生生地被楔进了这个光芒四射的圈子里。
这顿饭,方俊吃得是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他全程,几乎没敢抬过一次头,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那只白瓷碗里的一小撮米饭,机械地一粒一粒地往嘴里扒拉。
他能感觉到,杨岚就坐在他对面。
他也能感觉到,那道滚烫的、复杂的、带着几分欣喜又带着几分委屈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饭桌上,那些“大人物”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他们聊着军区最近的人事变动,聊着国际上的风云变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