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手,拿出那张印着“上海纺织厂”抬头的信纸。
张晓雯的信,写得很含蓄,也很得体。她先是问候他身体是否安康,工作是否顺利。然后,笔锋一转,她写道,自从上次在“光明邨”一别,她“日夜思念”,觉得方俊“为人正直,才华横溢”,是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寻找的理想伴侣”。字里行间,透着一种被精心教养出的、恰到好处的温柔和矜持。
信的末尾,她写得更直接了。
“方俊同志,我听我父母说,您父母也对我非常满意。家父家母,也希望您能早日回沪,与我一同,为祖国的纺织事业贡献一份力量。您在部队虽然屡立战功,但上海毕竟是国际大都市,更需要像您这样有文化、有本事的青年。我……我会一直在上海等着您。希望您能早日归来,与我携手,共创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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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俊看着这封言辞委婉、却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子“准儿媳”姿态的信,心里感到一阵阵恶心。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件摆在橱窗里的商品,被父母和张晓雯的家人,用最“体面”的方式,打包,出售。那份来自“大上海”的优越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把这两封信,像烫手山芋一样,狠狠地扔在了桌子上。他感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由家庭、体制和个人情感编织而成的巨大囚笼里。他想呐喊,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早已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想起在南疆战场上,炮火再猛烈,他都能咬紧牙关,指挥若定。可现在,面对这两封薄薄的信,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绝望。那炮火,是看得见的敌人,是可以用鲜血和生命去对抗的。可这无形的“红线”,这来自家庭和体制的“制约”,却像一张绵密的蜘蛛网,无声无息地将他困得动弹不得。
他唯一的出路,仿佛就只剩下那条用“谎言”编织出来的“羊肠小道”——他已经在老将军面前“杀死”了李秀莲。现在,他又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回应这个来自上海的“准儿媳”。
方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军区大院里,一派宁静祥和。夕阳的余晖,将高大的古榕树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幅充满诗意的画卷。可这和平与美好,此刻在他看来,却显得如此的讽刺。
他想起了杨岚那双含着泪的、饱含期待的眼睛。她曾鼓励他“为那朵带血的玫瑰去抗争”。可现在,那朵带血的玫瑰,已经被他亲手,用现实的冰水,浇灭了最后一丝火苗。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那剧烈的疼痛,才让他从这近乎窒息的绝望中,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还有老将军的回忆录要完成,他还有未来要面对。他必须找到一种方式,去应对这一切。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深深地埋进了心底。他拿起桌上的笔,重新回到老将军的回忆录中。他要用更严苛、更偏执的方式,投入到文字的世界里,试图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闲,去思考那些足以将他溺毙的纠结情感。
他想用工作,在自己和杨岚之间,重新筑起一道高墙。因为他心里太清楚了,自己的身世、经历,跟杨岚那种真正的“白兰花”是天差地别。他是个背负着父辈有“历史问题”的大头兵,即便立了功,也只是“借调”。他拿什么去回应她那份纯粹的感情?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束在书房里盛开的白兰花,此刻,似乎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而此刻,在不远处的二号楼里,杨岚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封刚刚收到的信件。信封上,印着“上海纺织厂”的抬头。那信,是吴志刚转给她的,说是张晓雯的父母特意托人转交。
她缓缓地打开信封,一张清秀的、带着羞涩笑容的照片,从信封里滑落出来,掉在了她的膝盖上。
照片上的女孩,叫张晓雯。
杨岚的目光,落在了照片上那女孩清秀的脸上,又落在了信纸上,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