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白得晃眼,像一把盐,直接撒在方俊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球上。
这地方他熟。
以前,他坐在桌子后面,对面是烂泥湾的黄四海手下的那些亡命徒。现在,位置调了个个儿,他成了那个被盯着的人。
对面坐着的是纪委的老赵,还有市局特派的督查。老赵跟方俊也是老相识了,这会儿手里那支笔在记录本上顿了半天,墨水洇开一大团,也没写下一个字。
“方俊,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老赵嗓子哑得厉害,那是急火攻心烧的,“那个施建军,到底是怎么跑的?为何正好是在你审讯后就跑了?”
审讯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走字的声音。咔哒,咔哒,像是某种倒计时。
方俊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因为常年戴表留下的白印子。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去摸兜里的烟。摸了个空。进来的时候,烟早就被收走了。
“说话!”旁边的督查猛地一拍桌子,“方俊,你是老缉私了,别跟我们玩沉默是金那一套!那个施建军是‘净海行动’的漏网之鱼,是重要人证!你知不知道这一放,我们几个月的线索全断了!”
方俊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脸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那种在黄土高坡上练出来的坚韧,在这一刻变成了让人绝望的顽固。
“没有什么阴谋。”方俊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那天我太累了,连轴转了三天三夜,脑子迷糊。我审讯后回自己的办公室了,后来人就没了。就是这么简单。”
“放屁!”督查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不小心?你方俊能在烂泥湾卧底半年把黄四海耍得团团转,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把他放哪儿去了?是不是收了黑钱?”
“没收钱。”方俊甚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工作失误。责任我全认,怎么处分我都行。”
老赵死死盯着方俊,像是要透过那层皮肉看穿他的骨头。他太了解方俊了。这小子是一头狼,要是为了钱,当年黄四海给他开出天价的时候他就动摇了。
但他更知道,方俊这人重情义,重得能把自己压死。
“老方,”老赵把记录本一合,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你跟我透个底。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要你说出来,或许……”
方俊闭上了眼。
他的脑海里全是施斌临死前的样子。那个在熊熊烈火中,把生命的希望让给了自己;那个在冲进烈火前,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帮我照顾……”的老班长。
那个眼神,和昨天夜里施建军跪在地上给他磕头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
“方叔,我不想坐牢,我想活命,我还要给我爹上坟……”
方俊将心里憋了半天的了一口气深深吐了出来,肺里像是灌满了玻璃碴子,生疼。
这笔债,是用命欠下的。现在,他拿前途去还。值不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他这辈子哪怕当再大的官,闭上眼也全是施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没有隐情。”方俊睁开眼,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就是我方俊,烂泥扶不上墙,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写结案报告吧。”
……
三天后。处理结果下来了。
没有移送司法机关,这已经是组织念在他过去立下赫赫战功,且没有查实任何受贿证据的份上,给予的法外开恩了。
但处分依然重得像一座山:撤销一切职务,党内严重警告,停薪留职。
从海关大楼走出来的时候,天阴沉沉的,海风夹着腥气往脖子里灌。方俊身上那身笔挺的制服已经被剥离了,换上了一件灰扑扑的夹克衫。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庄严的国徽。
昨天,他还是这里的缉私英雄,是人人敬畏的“方队”。今天,他成了那个在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因为“玩忽职守”被踢出来的丧家犬。
门口的保安小李,以前见了他都要把腰杆挺得笔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