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的降临,并非伴随着好莱坞式的爆炸与轰鸣,而是一种更接近死亡的、寂静且无可阻挡的渗透,如同致命的细菌在培养基里平缓而坚定地蔓延。
那天下午,铅灰色的云层曾短暂地裂开一道缝隙,病态的阳光有气无力地洒下,给城市带来一丝虚假的、回光返照般的暖意。
张杰正在公寓里,按照医院药房的管理标准,分门别类地整理刚送达的医疗物资,并在电子表格上精确记录批号和有效期。
就在这时,一股突兀的、完全不符合季节规律的寒意,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这不同于冬季那种干燥的寒冷,它阴湿、尖锐,仿佛能绕过皮肤和肌肉的防御,直接攻击人体的核心体温。
他立刻抬头,看向挂在墙面上的精密数显温度计——红色的数字正在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度跳动下落:22c18c14c1oc在短短十分钟内,室内温度竟暴跌了十几度!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保温膜的一角,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见证者终身难忘。
空中的水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绝对零度的手瞬间攫住,不是以雪花的优雅形态,而是变成了细密的、闪烁着不详微光的冰晶尘埃,无声无息地、铺天盖地地洒落。
这并非温柔的降雪,而是一场窒息的、冰冷的沙暴。
街道上的行人最初只是下意识地裹紧衣物,加快了脚步。
但随着温度断崖式下跌,小跑变成了狂奔,狂奔中又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因为肺部被冰冷空气刺痛而引的咳嗽与尖叫。
汽车喇叭声凄厉地响成一片,如同垂死者的哀鸣,又很快相继熄火——低温使得燃油凝固,电瓶失效。
路灯和霓虹灯次第亮起,但在浓密得化不开的冰晶尘埃中,所有光线都变得昏黄而弥散,只能无力地照亮周围一小片翻滚着绝望与混乱的区域。
温度还在持续且加地下降。
零下1oc。
零下2oc。
张杰看到楼下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短暂的秩序彻底崩坏。
人们为了抢夺货架上最后的食物和寥寥无几的保暖品而爆了混战,拳头、货物、破碎的玻璃瓶……构成了一幅末日来临前的疯狂图景。
但这一切暴烈的动作,都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迅变得僵硬、迟缓,最终凝固。
低温正在无情地剥夺他们活动的能力,肌肉冻得如同硬化的石膏,更在剥夺他们身而为“人”
的理性与文明外衣。
零下35c。
他面前的窗户玻璃开始出令人牙酸的“咔咔”
声,那是金属窗框在急剧收缩挤压时出的呻吟。
窗外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扭曲、模糊,厚重的、不透明的冰层以肉眼可见的度在玻璃上疯狂加厚,像一道天然的白色屏障,将他与外部世界隔绝开来。
世界的色彩被单调而残酷的白与死寂的灰蓝取代,最终,陷入一片绝对的、仿佛连声音都能冻结的幽暗。
张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的心跳稳定下来。
他果断地拉严了保温膜,转身,像启动一项精密的手术预案一样,开始执行他预设的生存程序。
他先做的,不是打开所有灯炫耀自己的存在,而是用之前准备好的、背面覆盖着锡箔层的加厚遮光窗帘和军用级别的应急保温毯,对所有窗户进行了快而彻底的二次覆盖。
金属搭扣扣上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瞬间,整个公寓陷入一片具有安全感的黑暗,彻底隔绝了外部那个正在飞冻结的世界。
他不能让自己在即将到来的、漫长的极寒之夜中,成为一个明亮而诱人的靶子。
然后,他才按下了开关,打开了由太阳能电池板和储备电源系统供电的、低功耗的led灯带。
柔和而节能的冷白色光线,如同手术室的无影灯,均匀地照亮了室内的核心区域,勾勒出物资箱垒成的轮廓和冰冷墙壁的线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