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不是打劫。
仗打的惨烈,急需补充兵员,他们来抓壮丁。
从驾驶室跳下一个军官,腰里挂着盒子炮。
他走到难民跟前,先礼后兵,大声说道:“日本鬼子被黄河的大水挡在了东面,但上面说了,我们要反击,把鬼子打回老家去,是爷们的,站着撒尿的,都给老子扛枪打鬼子去!”
没人动,也没人吭气。
军官依旧在自说自话,但语气变得严厉:“不想去?听说了吗,鬼子在南京杀了三十多万人,我说你们咋就这么想不开?都像你们一样,都往西跑,鬼子一下把咱全国都占了,谁也活不了!”
军官看到盘腿而坐的无风,不由笑道:“呦呵,还有一位小大师呢。
我说和尚,国难当头,岂能坐视,你也别打坐参禅了,兄弟我你一支枪,跟我们打鬼子去吧。”
“连座,和尚也抓?”
旁边士兵问道。
军官瞪了士兵一眼,说道:“和尚就不是中国人了?再说,团座让抓一百个,这都快天黑了,上哪抓的到?”
士兵点头,冲无风喊道:“小师父,跟我们一起扛枪打鬼子吧?”
无风已经在思考。
他本就是来找打鬼子的军队,但面前的这些士兵,兵不像兵,匪不像匪,已心生厌恶,但军官说的似乎在理,好像也是条汉子。
又听士兵这么说,无风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喊道:“阿弥陀佛——”
士兵以为无风不愿意,刚要举起枪,吓唬无风,又听无风说道:“从今天起,我要当兵保国!”
嗐,当兵就当兵,还跟神经一样——士兵看着无风像穷酸的秀才,想偷笑,又不敢笑。
旁边军官已竖起大拇指,冲无风说道:“识大体,顾大义,小师父好样的!”
话音未落,军官忽地又拉下脸来,告诉身边士兵:“人家小师父都有报国之志,告诉其他人,不想去打鬼子,那也别想活着,就地枪毙!”
“是!”
士兵们举着枪,挨个去问。
打鬼子是形势所需,但不能强迫,无风想劝面前的这位连长:“长官,不想去的,应该放他们一条生路。”
“哈哈——”
连长笑了,对无风说:“小师父,我知道您以慈悲为怀,但都像他们,咱们真要亡国啦!”
无风没再说话,或许这位连座说的对。
而且,无风感觉的到,如果这位连长面带微笑,去求那些壮丁,或者激扬慷慨,说救国爱国的大道理,都是对牛弹琴,没人愿意跟他们走。
无风悲悯地扫了一眼难民人群里的青壮之年。
没人想死,也知道打仗就是去送死,但在大兵们枪口之下,谁也不想现在就死。
那位壮汉哭的像个娘们,也只能在士兵枪口下,走向汽车。
走到无风身边时,壮汉还怨恨地看了一眼。
其实不怪无风,即便他不主动站起来,国军连长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除非他们有足够多的现大洋。
但这时候,没人舍得,壮汉宁愿去当兵,也会把钱留下来,因为还有一家老小,还要吃喝。
壮汉是家里的顶梁柱,肯定不想当兵。
可他又能怪谁呢?怪这兵荒马乱吃人的世道,怪那些日本鬼子,怪抓他们的大兵们?不是虚幻缥缈看不到,就是不敢,也只能把满腹怨气,对准无风:你一个和尚,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可俺上有老下有小啊!
当兵的可不管这些,只要年轻的,不病病殃殃的,即便长的歪瓜裂枣,全部押到车上。
十分钟后,三辆汽车难民的哭天抢地中,绝尘而去。
壮汉仍在哭,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
看守他们的士兵烦了,给了他两枪托。
壮汉捂着肩膀,终于不哭了。
路很颠,隔得腚疼。
壮汉抬头,看着对面的无风,仍参禅打坐一般,面带平静。
就这样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壮汉长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