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八年,秋汛。
青溪镇的雨裹着水腥气漫进回春堂,陈九斤正踮脚擦门框上的“悬壶济世”匾,忽闻后堂传来陶瓮碎裂声。他攥着抹布冲进去,见老掌柜周伯半跪在青石板上,面前摊着半块裂开的黑褐色烟膏,细白的蛆虫正从裂隙里往外钻。
“周伯?”他喊了一声。
周伯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溜圆,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烟膏,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别碰!这是...这是要还的债!”
烟膏的腥甜混着霉味涌进鼻腔,陈九斤后退半步,撞翻了药斗。他记得这批货是半月前从汉口来的,周伯亲自验的货,说是“顶好的公烟膏”。此刻那堆碎膏却在蠕动,像有什么活物在泥里翻身。
更骇人的是周伯的脸——他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染黑的牙床,喉咙里发出类似烟枪抽吸的“呼噜”声。等陈九斤壮着胆子去拉他,老人突然软倒在地,瞳孔缩成针尖,嘴里反复念叨:“不够...还不够...”
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瓦上像有人在敲丧钟。陈九斤蹲下来收拾碎瓷,瞥见烟膏裂痕里嵌着半枚铜钱,锈迹斑斑,刻着“太平通宝”——那是光绪登基前的年号。
第二章 夜惊
此后七日,周伯再没进过柜台。
他缩在东厢房里,盖着厚被子发抖,有时又突然坐起,抓着枕头嘶吼:“走开!我没钱!”陈九斤端药进去,总闻到股焦糊味,像烧了什么带胶的东西。
第八日清晨,陈九斤被尖叫惊醒。
是住后巷的张婶。她撞开回春堂大门,脸色惨白如纸:“周掌柜...周掌柜吊在房梁上了!”
陈九斤冲过去,见周伯悬在房梁下,双脚离地半尺,脖颈勒着半截烟枪杆。更诡异的是,他脚下没有凳子,身体还保持着半飘的弧度,仿佛有人托着。
“莫碰!”张婶扯住他,“我刚撞门时,听见他在笑...像抽大烟时的那种笑,可他已经三天水米不进了!”
验尸的仵作来了,掀开周伯衣襟,众人倒抽冷气——他胸口有青紫色的指印,形状像极了烟枪的烟锅。
“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心口提上去的。”仵作皱着眉,“可这力道...不像活人。”
陈九斤盯着周伯僵冷的手。老人的指甲缝里,卡着半片碎烟膏,和那日裂开的烟膏一个颜色。
第三章 旧账
回春堂闭了门。陈九斤翻出周伯压箱底的旧账,霉味呛得他直咳嗽。
咸丰七年的账册里,夹着张泛黄的纸,写着:“立契人周守义(周伯原名),因妻病危,求刘三爷赐‘还阳膏’。愿以十年阳寿换妻命,另以每月初一子时供烟膏三钱,直至刘三爷阳寿尽。”
落款处按着血手印,旁边注着:“刘三爷,汉口烟帮,左手六指。”
陈九斤脊背发凉。他记得周伯说过,二十年前妻子肺痨而亡,他守了十年寡才娶了续弦。原来所谓“病危”,竟是要拿命换?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账册最后一页记着:“光绪元年三月廿三,刘三爷暴毙于汉口码头,身首异处,喉间插烟枪。”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更了。陈九斤猛地抬头,见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灯油表面浮着层油膜,映出张模糊的人脸——尖嘴猴腮,左脸有块烫伤的疤。
那是刘三爷的模样。他在县志里见过,十年前轰动汉口的烟案,主犯刘三爷被仇家沉了江,可尸体始终没捞着。
第四章 阴契
陈九斤在周伯枕头下找到了半本《烟经》。
书页间夹着张烟膏配方,墨迹未干:“取新死婴脑髓三钱,混鸦片膏七钱,埋于十字路口三七二十一日,待怨气凝膏,可召阴魂。”
他终于明白那些蠕动的虫是什么——是未完全炼化的婴尸。
子时将至,陈九斤攥着《烟经》往后院跑。周伯总说后园那口枯井是“镇宅用的”,此刻井边摆着三钱烟膏,正泛着幽蓝的光。
“你又要替他还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