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沙卷孤商
大历十二年秋,我跟着河西商队往于阗去。
驼铃在暮色里碎成几星,风裹着沙粒砸在粗布袍上,像无数细小的牙啃噬。领头的老胡商阿史那抹了把脸上的沙,眯眼望向西边——那里天际线泛着诡谲的青灰,像浸了血的棉絮。
“要变天。”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前头三十里有座废驿,叫‘白骨亭’,原是前朝屯兵的所在。如今只剩断墙,倒比野店强些。”
我攥紧腰间的短刀。这趟跟商队本是为赚盘缠,谁料刚出玉门关就遇了黑沙暴。此刻商队十二匹骆驼折了三匹,最年轻的伙计阿吉缩在驼峰后发抖,连他那柄镶着绿松石的弯刀都握不稳。
“白骨亭……”我忽然想起半月前在敦煌客栈听的说书先生,“不是说那驿里埋着楼兰公主?被匈奴杀了陪葬,冤魂索命?”
阿史那的络腮胡颤了颤:“小郎莫信这些。不过……”他压低声音,“十年前有支商队进去过,出来时只剩半截舌头,直说‘墙在流血’。”
话音未落,风突然变了方向。原本卷着沙粒的西北风陡然转南,带着股腐臭,像晒了三年的羊皮泡在死水里。阿吉尖叫一声,捂住鼻子:“这味儿……像是尸臭!”
沙幕被撕开道裂缝,前方现出半截土黄色的断墙。墙根下堆着白森森的东西,细看竟是半副人骨,指骨还扣着块褪色的木牌,上头刻着模糊的“白骨亭”三字。
商队停住了。阿史那摸出枚铜钱抛向空中,铜钱打着旋落在沙地上,背面朝上。“晦气。”他咬牙,“今晚只能在这儿凑合一宿。”
我蹲下来翻那具人骨。指骨间夹着片残帛,染着暗褐色的渍。正要细看,忽觉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对着我吹气。回头时,只看见阿吉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斜斜投在墙上,影子的脖子上却多了道深紫色的勒痕。
“阿吉?”我喊他。
那影子晃了晃,勒痕竟慢慢渗出血来。
第二章 墙中啼夜哭
白骨亭比想象中更破。断墙围成个歪歪扭扭的院子,中央立着株枯死的胡杨,枝桠张得像鬼爪。我们捡了间还算完整的偏房,阿史那命人点了盏牛油灯,昏黄的光里浮着层细沙。
“别碰墙。”阿史那用弯刀敲了敲土墙,发出空洞的回响,“这墙是用死人骨灰混泥砌的,邪性。”
我摸着腰间的残帛,那上面的字迹被沙粒磨得模糊,隐约能辨“永徽四年”“祭”等字。永徽是高宗年号,算来已过去近百年。
阿吉缩在角落啃干饼,突然指着墙根:“你们看!”
墙缝里渗出些暗红的东西,顺着砖纹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个小洼。凑近闻,竟是血腥味混着檀香。阿史那脸色骤变:“是尸油!快拿沙盖住!”
可已经晚了。那滩血突然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冒起泡,浮出张青灰色的脸——是个女人的脸,眼窝深陷,嘴唇裂到耳根,嘴角还挂着半截腐烂的舌头。
“啊——”阿吉疯了一样撞门,却被门槛绊倒。那张脸贴着地面爬过来,指甲刮过砖石发出刺耳的声响。阿史那抄起弯刀劈下去,刀刃却像砍进棉花,那东西穿过刀身,直扑阿吉后颈。
我抓起地上的陶罐砸过去,罐子碎裂时溅出灯油,火焰腾地窜起。那东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化作团黑雾消散了。
阿吉瘫在地上,后颈赫然有圈青紫的指印,皮肤下鼓起蚯蚓似的血管。阿史那用酒给他擦伤口,酒液滴上去时,竟嘶嘶作响,像浇在烧红的铁上。
“它在吸他的血。”阿史那的声音发颤,“这驿里的东西……不是活物。”
夜里,我被一阵哭声惊醒。
声音细细的,像女子在抽噎,又像小孩在啼哭,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我摸出短刀,借着月光看表层的沙——沙粒在动,像有无数细小的手在往上爬。
哭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我猛地转身,看见墙上映出个人影:白衣,长发披散,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发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