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首阳山的最后一道山脊时,暮色已漫过镐京的城墙。
姬发勒住缰绳,回望了一眼被暮色吞没的山谷,人皇陵的轮廓早已隐入雾霭,可梦里那片翻涌的麦浪、帝辛豁着牙床的笑,却像刻在了眼底,挥之不去。
老马似乎也懂了主人的心思,放慢了脚步,蹄声踏在归途的石子路上,少了来时的沉郁,多了几分轻快。
进镐京城门时,守城的士卒见是素衣斗笠的身影,刚要盘问,瞥见马背上那柄不起眼的青铜剑——
那是天子常佩的“镇岳”,虽无锋芒,却刻着周室的族徽——
连忙躬身行礼,大气不敢出。姬发摆了摆手,径直穿过城门,没有惊动任何人。
街道上已是灯火零星,晚归的农人扛着锄头,与提着食盒的妇人擦肩而过,孩童们追着萤火虫跑过青石板路,笑声脆得像檐角的风铃。
这是他守了多年的景象,从前看在眼里,总觉得肩上压着千斤重担,怕这安稳碎了,怕这笑声断了。
可今日从人皇陵回来,再看这寻常烟火,心头竟松快了许多。
“大王,您可回来了!”
刚到宫门前,就见周公旦提着灯笼迎上来,花白的胡须上沾着夜露,“臣在明堂等了您一下午,还以为……”
“孤去首阳山转了转。”
姬发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内侍,“让公旦久等了。”
周公旦望着他素衣上的尘土,眉头微蹙,却没多问——
他知道这位天子偶尔会独自出游,只是今日去得格外久。
“各诸侯国的秋贡清单已核完,太公(姜太公)在齐地疏通沟渠,今年渔获颇丰;
伯禽(周公长子,封于鲁)送来的礼乐竹简已入太庙……”
他一边跟着姬发往内殿走,一边汇报着政务,语气沉稳如常。
姬发静静听着,走到内殿门口时忽然停下:
“公旦,你说,八百年后,这镐京会是什么模样?”
周公旦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子向来只问眼前的水旱、来年的农桑,从未提过如此遥远的事。
他沉吟片刻,答道:“八百年太远,臣不敢妄测。”
“但只要周室子孙恪守‘敬天保民’之道,想必……仍是四海升平。”
姬发笑了笑,推开内殿的门:“未必。”
他走到案前坐下,没有看周公旦递来的竹简,反而指着窗外的夜空:
“你看那星辰,有升有落;地上的江河,有枯有盈。”
“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道理?大周能有八百年气运,已是天道厚待,够了。”
周公旦心中一震,试探着问:
“大王今日……似乎有心事?”
“是想通了些事。”
姬发拿起案上的一块麦饼——
那是内侍按他吩咐备下的,粗面做的,带着淡淡的麦香,像极了梦里帝辛搓的麦粒,“公旦还记得刚入殷都时,那些百姓望着摘星楼哭吗?”
“当时孤以为,他们哭的是商亡,后来才明白,他们哭的是‘没了主心骨’。”
他咬了一口麦饼,粗粮的颗粒感磨着舌尖:
“帝辛当年有多难?”
“一边要扛着仙神的压力,一边要压着内部的反对,可他硬是让人族挺直了腰杆。”
“现在想来,他守的哪是大商?”
“是人族那股‘不服输’的气。”
周公旦沉默着,他从未听过天子如此评价帝辛。
在周室的典籍里,商纣是“独夫民贼”,是警示后世的反面教材,可此刻从姬发口中说出,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敬意。
“臣以为,大王不必如此。”
周公旦低声道,“天道已定,人皇时代已过,我等只需守好天子本分,护佑万民安康即可。”
“孤正是想通了这点。”
姬发咽下麦饼,目光清亮,“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