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命人看座,和声道:“周县令不必多礼,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周朴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沉痛道:“侯爷明鉴!非是下官不忠,实是……实是蜀国朝廷,早已烂到根子里了!王衍昏聩,宠信阉宦,宋光嗣、王承休之流把持朝政,卖官鬻爵,忠良遭斥,谄佞当道!下官在梓潼为令三载,亲眼所见,赋税层层加码,百姓困苦不堪,而上缴之钱粮,十之七八皆被层层盘剥,入了那些奸佞私囊!去岁朝廷征收‘锦绣捐’,说是为宫中制备绸缎,分摊到梓潼,便是三千匹绢!下官拼尽全力,也只凑足半数,结果上官斥责无能,同僚讥讽迂腐,险些被革职查办!如此朝廷,如此君臣,焉能不亡?”
他越说越激动,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奉上:“此乃下官暗中搜集的,蜀国朝中及本州贪墨官吏的名单、罪证,以及蜀北各州县的粮仓、武库、兵力布防之详图!下官人微言轻,无力回天,唯盼王师早日廓清寰宇,解民倒悬!梓潼城内,守军不足千人,且多老弱,粮草匮乏,军心涣散。守将乃宋光嗣远亲,平日只知克扣军饷,欺凌百姓,战守之策,一窍不通!下官愿为内应,助侯爷兵不血刃,取下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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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仁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册子,翻看几页,只见上面字迹工整,记录详实,某年某月,某官贪墨几何,某仓虚报多少,某军缺额若干,条分缕析,触目惊心。他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他亲自起身,扶起周朴,郑重道:“周县令深明大义,心系百姓,忍辱负重,其情可悯,其志可嘉!若蜀国官吏皆如周县令,何至于有今日?你放心,你的功劳,本帅定当奏明陛下,绝不埋没!梓潼之事,便依你之计。”
类似周朴这样的官员,并非个例。在剑州,掌管文书的主簿偷偷将城防图塞出城外;在绵谷,负责军械库的司仓参军,在吴军围城前夜,故意损坏了一批弓弩的关键部件……
沿途州县,不断有不得志的清廉官吏、或是看清形势的识时务者,通过各种方式向吴军传递消息、提供便利,甚至直接献城。
蜀国看似严密的北防体系,从内部开始,已然千疮百孔,土崩瓦解。甚至有些州县的投降,并非守将本意,而是其麾下军官联合本地士绅,逼迫主官做出的决定。
甚至,连那些本应握紧刀枪的蜀国士卒,也早已人心离散。
在攻打一处名为“葭萌”的小型关隘时,守关的蜀军都头,竟在夜间偷偷遣人射书入吴军营寨,约定次日清晨,由其部下手足在关墙上举起三支火把为号,届时他们便会打开侧门,放吴军入关。
条件仅仅是希望吴军入关后,不要伤害他们这些被迫当兵的穷苦人,若能发放些许遣散钱粮,便是恩同再造。
索望将信将疑,但还是做了部署。次日拂晓,天色微明,关墙上果然如约出现三支摇曳的火把。吴军精锐悄然而入,几乎未遇任何抵抗,便控制了关隘。
那名都头带着手下弟兄,直接丢下兵器,坦言道:“当兵吃粮,原是为养家糊口。可王家的粮,吃得憋屈!层层克扣,到手无几,家中老小尚且难以温饱,谁还肯为他卖命?早闻吴军仁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等愿降,只求一条活路!” 索望依诺,给了他们一些干粮和铜钱,让他们自行归家,这些降卒千恩万谢而去。
在另一处营寨,吴军甚至遇到了整队整队的蜀军,主动带着军械辎重前来投诚,言称不愿再为昏君卖命,只愿加入吴军,或解甲归田。
张虔钊处理此类事件已是轻车熟路,择优者补充入辅兵营,老弱者发放路费。
这一幕幕,不断冲击着李仁和他麾下将领的认知。他们原本做好了血战蜀道、步步攻坚的艰苦准备,携带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准备了充足的伤药,甚至预想了最坏的情况。然而现实却是,许多坚城险隘,往往大军一到,或是城内自乱,或是守将请降,或是士卒倒戈。
真正的硬仗、恶仗,少之又少。剑门关,这座被寄予厚望的蜀中最后屏障,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