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城外的原野上风卷起沙尘,掠过僵硬的土地,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在为即将消逝的生命提前哀悼。
李嗣源最后的赌注,那些在日夜不休的催逼下勉强成型的攻城器械,终于被推到了阵前。
三十余架炮车,骨架粗大却显粗糙,绳索和配重块看起来并不十分协调;五十多架高大的云梯,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五辆包裹着浸湿牛皮、前端装着巨大撞木的冲车,如同笨重的巨龟,被衣衫褴褛的民夫和面色惶恐的士卒奋力推动着。这些凝聚着仓促、恐惧与最后希望的造物,在冰冷的天光下,投下扭曲而狰狞的影子。
李嗣源立马于中军那杆杏黄大纛之下,猩红的斗篷在风中狂乱舞动,一如他此刻沸腾翻滚、几近失控的心绪。
窦仪、毛璋、袁建丰那三个名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日夜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背叛的耻辱感烧灼着他的理智,对局势失控的恐惧啃噬着他的冷静。
此刻,什么兵法谋略,什么士卒疲敝,都被他抛诸脑后。他脑中只有一个被怒火与绝望炙烤得滚烫的念头,攻下魏州!立刻!马上!然后,像一头受伤濒死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向汴梁!
仿佛只有用那座象征着大吴心脏的都城的陷落,才能证明他李嗣源尚未失败,才能为伪唐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也为他自己的命运,捞取那最后一根虚无的稻草。
“进攻!全军压上!有进无退!”李嗣源的声音因极度压抑的愤怒而变得嘶哑扭曲,他猛地拔出佩剑,指向魏州城头,“先登城者,赏万金,封侯爵,田地奴仆,予取予求!凡有畏葸不前、逡巡不进者,无论将士兵卒,立斩!其所在部曲,队正以上皆连坐!杀无赦!”
重赏之下,或有勇夫;但酷刑相逼,更多的是麻木的恐惧。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将这道混合着诱惑与死亡气息的军令传遍前军。
战鼓被疯狂擂响,沉闷如雷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唐军士卒的心头,如同催命的战符。
“杀啊!”
“攻下魏州,富贵荣华!”
在军官的厉声驱赶和身后督战队明晃晃的钢刀威慑下,黑压压的唐军步兵方阵,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发出了混杂着贪婪、恐惧与绝望的呐喊,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如同决堤的浑浊洪流,向着魏州那道巍峨的城墙发起了第一波亡命冲锋。
为了掩护步兵,后阵的唐军弓弩手也开始仰天抛射,稀稀落落的箭矢试图压制城头,却显得力不从心。
魏州城头,刘承珪身披玄色重甲,按剑立于西城敌楼最高处,冰冷的铁面护颊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沉静如渊的眸子。
他俯瞰着城下汹涌而来的敌潮,那震天的喊杀声与密集的鼓点,未能让他神色有丝毫波动。他就像一块投入激流中的礁石,任凭浪涛如何汹涌,我自岿然不动。
“炮车营,听令!”刘承珪的声音透过传令兵和旗号,清晰而稳定地传递下去,“目标,敌军炮车阵地!测距完毕,仰角三,方向卯西三刻!换装‘震天雷’,引信裁至三息!三轮急促射,放!”
命令即出,城头那十余架明显比唐军炮车更加精良、结构更合理、采用了新式配重箱和经过特殊鞣制、韧性极强的牛筋扭力索的吴军炮车,发出了沉闷而充满力量感的咆哮!它们的射程,远远超过了唐军那些仓促拼凑的同类。
只见炮兵们熟练地将一个个黑黝黝、西瓜大小的生铁球体,这便是令人生畏的“震天雷”——放入皮兜,引信被精准地裁剪到合适的长度并点燃。
随着梢杆猛烈的甩动,这些死亡使者带着刺耳的呼啸,划出致命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向了唐军炮车最为集中的区域!
“轰——!轰轰轰——!”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破碎的生铁外壳和里面填充的铁片、碎瓷、石子,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唐军的炮车阵地瞬间化作一片人间炼狱。木质的炮架被狂暴的力量撕扯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