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典的筹备事宜千头万绪,礼器、祭文、流程、人员调度……
每一项都需精益求精,不容半分差错。
司礼监内灯火常明,彻夜不熄。
湛知弦几乎住在了那里。
案牍之上,图纸堆积如山,古籍散落四处。
他需统筹全局,核对每一个细节,调度各方人手,还要应对那些虽不敢明着反对,却依旧暗中使绊子的净无尘旧部。
连日的殚精竭虑让他眉宇间染上了浓重的疲惫,脸色较往日更加苍白几分。
君天碧对此事格外上心,时常召他入书房问询细节。
湛知弦起初是惊悸的。
每次踏入书房,每次听到那冷淡的“进来”,他袖中的指尖都会忍不住收紧,时刻警惕着对方是否会突然暴起,露出獠牙。
记忆里那些属于君天碧的残暴画面并未褪色。
随意打翻的酒盏,冰冷刻薄的羞辱,甚至兴致来时令人胆寒的游戏……
这些记忆盘踞在他心底,时时噬咬。
可如今……
她只是就着烛火翻阅他呈上的进度文书。
殿内极静,只能听到烛火噼啪的微响,和她指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她看他绘制图纸,听他讲解仪轨,偶尔发问。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不再是打量玩物的轻蔑,而是出于对事务结果的审视,偶尔……会掠过些许赞赏。
“此处用古礼,虽郑重,但耗时过久,易生变故,简化。”
君天碧指尖点在一处流程上。
湛知弦垂首:“是,知弦即刻修改。”
“祭文过于晦涩,天神未必喜欢听人掉书袋。”
她将一卷竹简推过来,“重写,要庄重,也要让台下的人听得懂。”
湛知弦微微一怔。
以往的祭祀,祭文越是佶屈聱牙,越显祭司能耐,从未有人在意台下民众是否听懂。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君天碧,她正低头批阅另一份奏报。
她似乎,只是将他视为趁手好用的工具。
而这,对于习惯了被肆意折辱的湛知弦来说,竟已算是一种恩赐。
“是。”他应下。
一夜,又是通宵达旦。
湛知弦伏案核对最后一批祭器清单,眼底已布满血丝,握笔的手也微微发颤。
他强撑着精神,向君天碧回禀祭台搭建的进度。
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痛。
君天碧从奏报中抬起头,视线在他缺乏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
“说完了?”她问。
“是……暂定如此,若城主另有示下……”
“没有。”君天碧打断他,下巴朝书房内侧那张平时仅供她小憩的软榻抬了抬,“去那边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孤还有事问你。”
湛知弦愣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歇息?
在城主的书房?
在那张……榻上?
这是什么新的折辱方式?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立刻躬身婉拒:“城主,知弦不累,知弦……”
过往那些被各种手段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画面疯狂涌入脑海,让他如坠冰窟,脸色更加苍白,指尖冰凉。
“孤听你说话都在飘。”
君天碧不禁蹙眉,对他的推诿很不耐烦:“孤需要你清醒的脑子,不是一具撑不住的尸体。”
话是冷的,甚至带着责难,可那内容……
湛知弦心脏狂跳,一时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关怀还是威胁。
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君天碧却已不再看他,重新低下头去,只丢下一句:“还是说,你想违令?”
湛知弦的心脏猛地一缩。
违令?他不敢。
他身后还有整个家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