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知弦做好了被牵连的准备,等待着雷霆之怒的降临。
不过,他预想中的腥风血雨并未到来......
君天碧牵着他的手,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瞧不上地哼了声:
“唱的什么玩意儿?鬼哭狼嚎,吵死了。”
至于那些骂声......
她眼瞳里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骂的是原来的君天碧,与她何干?
她只觉得好笑,这帮文人,也就只敢在背地里逞逞口舌之快。
湛知弦愣住,眸色浅浅中落满错愕,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在乎?
没等他反应过来,君天碧已牵着他,无视周遭投来的各种目光,径直上了二楼,要了一间临街的雅间。
那堂倌是个有眼力见的,见这两人虽戴着滑稽面具,但衣着气度非凡。
尤其是那玄衣公子,通身的贵气几乎要溢出来,不敢怠慢,连忙躬身伺候,格外小心。
雅间清静,隔绝了楼下大部分嘈杂。
堂倌殷勤地捧着厚厚的戏目折子递上,陪着笑脸介绍:“二位爷瞧着面生,是头回来吧?”
“咱们清音阁最受欢迎的,当属这出《血君噬天》,还有这《暴君无道》,都是时下最叫座的,讲的是那......”
他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城主府的秘辛,听得人那叫一个痛快!”
名字一个比一个直白,内容可想而知。
湛知弦听着堂倌如数家珍地推荐那些讨伐君天碧的戏目,平日里再淡雅从容,此刻也不免心惊肉跳,只觉得那戏折子烫手得很。
他悄悄觑了一眼君天碧,却见她竟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指尖在那《暴君鉴》的名字上点了点,鬼脸面具看不出喜怒。
“是么?”
“这戏里的暴君,心肠倒是软得很。”她声音透过面具,有些闷,“由着这么多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这般叫骂,也不见把人拖出去刺死。”
堂倌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只当是客人随口的玩笑,嘿嘿笑道:“爷您说笑了,那不是戏文嘛,图个乐子......”
湛知弦生怕君天碧下一句就是“那孤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暴君”。
他连忙出声扭转这危险的局面:“城......呃,兄长,这些戏文太过喧闹,不如......择些平和舒缓的来听,或许更佳。”
“堂倌,可有《春江花月夜》或是《渔舟唱晚》之类的清音?”
堂倌连忙附和:“是是是,这位公子说得是!咱们这儿也有风月无边的《牡丹亭》,还有侠骨柔情的《游龙戏凤》......”
君天碧根本没在听见他们的建议,指尖在戏单上缓缓划过,一页页往后翻。
最终停在了一折被压在最后的戏目上——《青玉案·山河誓》。
“就这出吧。”她淡淡道。
湛知弦在看到那戏名时,一直不安跳动的心脏沉落回了胸膛
那是他......是他年少时,尚未入丹朱阁前,意气风发、满怀家国理想时写下的戏本。
写的是少年将军卫国戍边,与青梅竹马的恋人离别,最终马革裹尸,恋人空守孤坟的故事。
这戏本当年也曾小有名气,但自他身陷囹圄后,便再无人问津,他自己也刻意遗忘,没想到竟还留在这戏楼的簿子上......
“兄长......”他声音干涩,不自觉地恳求,“这戏......冷僻生涩,怕是......不好听,不如换一出吧?”
那堂倌也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这位爷......您眼光是独到,不过这出戏......唉,实不相瞒,写这戏的才子......如今......身份有些不光彩,晦气得很!”
“小的劝您还是选别的吧,免得污了您的耳朵......不如换一出《牡丹亭》或是《长生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