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杜枕溪心知肚明,君天碧那番信口拈来的狂言妄语多半是戏耍秦鹭野,可......
可那字句还是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硬生生搅起了层层波澜。
因为,即便是虚假的,也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如此霸道,如此绝对,仿佛他这个人本身,就蕴含着无可替代的价值。
那些围绕着他的,或是家族的期许与利用,或是北夷的忠诚与舍弃,或是旁人的怜悯与嘲讽......
怪不得世人都说,花言巧语易叫人失了神智。
尤其是出自君天碧这般阴险之人之口。
她的“花言巧语”裹挟着权势,诱人深入,更容易让人......
心生不该有的妄想,幻想黑暗中那缕万中之一虚妄的光。
秦鹭野自然看出了杜枕溪动摇了心神。
他一时竟不知该说君天碧愚蠢,还是杜枕溪愚蠢。
一个口无遮拦,什么狂言都敢放;
另一个,竟......对此有所触动?
他收敛心神,专注于棋局,看准一个破绽,沉稳落子切断杜枕溪一条大龙。
杜枕溪指尖的白子紧随其后,“啪”一声轻响!
秦鹭野以为唾手可得的那片白子,反而成了诱他深入的陷阱。
此刻黑棋的大龙竟隐隐有被截断围剿的风险!
秦鹭野眸光一沉,瞥了一眼事不关己的君天碧。
“城主对杜公子,还真是情深义重。”
“为了他,连尧光城安危荣辱,都可以如此儿戏地系于他一人之手?”
“若是让那些在边境为你浴血奋战的将领们知晓,他们誓死效忠的城主,竟如此不把尧光存亡当回事......会作何感想?”
杜枕溪执棋的手指微微蜷缩,下意识地看了眼厅外如松般挺立的万翦,心中不禁为君天碧捏了把冷汗。
君天碧!你可少说些混账话吧!
这话传出去,真要把所有人都逼到对立面吗?
可惜,君天碧显然没有听到他的呐喊。
她半躺在杜枕溪身上,冷漠抬眸:“他们效忠的是尧光,不是孤。”
“尧光没了孤,还是尧光,孤没了尧光......”
“还有北夷、赤蒙、离耳......”
“神遗之地广袤,总归......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杜枕溪:“......”
他只觉得一阵无力,真想当场掀了这该死的棋局!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将尧光视若无物,将自身超然于城池之外,那这局棋还有何必要下下去?
直接打开尧光城门,恭请北夷大军入内算了!
也省得他在这里备受煎熬,还要承受她言语带来的心神冲击。
秦鹭野也被她这番失智言论弄得一怔,不确定这尧光城主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故意扰乱他。
但不可否认,她将北夷也视为囊中之物的觊觎轻慢,的确让他心生强烈不满。
他冷嗤一声,“城主倒是......胸怀天下,视疆土如无物。”
“只可惜,我北夷,恐怕不愿与尧光做这一家人。”
甘渊一听这话,立刻不干了。
“不愿?由得你们不愿吗?我们城主肯收留你们,是你们北夷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自己锅里都揭不开了还充大头蒜!”
秦鹭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完全没把甘渊这等吠犬放在眼里。
“尧光城主御下,当真是......宽松得很。”
竟容得一个侍卫如此放肆喧哗,干涉主上交谈。
君天碧点点头,颇为自得:“孤向来以德服人。”
她这到底是“德”还是“缺德”,大家心知肚明。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让秦鹭野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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