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值房内的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黑暗与压抑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沙漏中艰难滑落的沙砾。腰侧的伤口在“夜枭”粗糙却有效的包扎下不再大量渗血,但每一次呼吸牵动肌肉,依旧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唐薇昨夜经历的生死一线。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目假寐,实则【谛听】全开,捕捉着外界每一丝声响,也留意着值房内每个人的动静。
绘春在天蒙蒙亮时,便带着太后的信物,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的离去,带走了众人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明确希望。
“夜枭”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消失了,他去执行太后的命令,联络可能残存的玄鸟卫,探查鄂亲王残党的动向。他离去前,沉默地将一柄小巧却锋利的匕首塞进了唐薇未受伤那侧的手中,冰凉的触感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唯一的交代。
值房内,如今只剩下太后、晴儿、那两位沉默的嬷嬷,以及因伤无法动弹的唐薇。
太后端坐在唯一的椅子上,闭目养神,手中依旧捻着那串沉香木佛珠,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昨夜的血火奔逃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但唐薇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是如同深海暗流般汹涌的思虑与决断。她在等,等绘春的消息,等“夜枭”的回报,也在等这紫禁城权力洗牌的最终结果。
晴儿坐在太后脚边的一个矮凳上,低垂着头,手中无意识地绞着一方帕子,脸色苍白,眼神里残留着未散的惊悸。她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太后,又飞快地低下头,那眼神中充满了依赖,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那两位嬷嬷则如同两尊门神,守在门口内侧,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房内唯一的窗户和那扇隐蔽的暗门。
唐薇是这凝固画面中,最不安定的因素。她身负重伤,看似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如同一只被困在笼中、奄奄一息的幼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脑海中正如何疯狂地运转。
她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于绘春能顺利搬来救兵,也不能完全相信“夜枭”能带来有利的消息。鄂亲王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军中,其反扑之力绝不可小觑。若平叛不利,或者永琪真的重伤不治……太后自身难保,届时,她这个“陈阁老遗孤”、知晓太多秘密的“祸根”,必将第一个被舍弃,甚至可能被用来作为谈判或泄愤的筹码!
她必须想办法自救!必须在这看似绝境的囚笼中,找到一丝缝隙!
然而,重伤的身体是最大的桎梏。她连站立都困难,更遑论逃离。她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还算清醒的头脑,和袖中那枚依旧冰凉的凤钱,以及……“夜枭”留下的匕首。
她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与外界,或者说,与那可能存在的、父亲留下的其他后手,取得联系的契机。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日头渐渐升高,光线透过破败窗棂上的尘埃,在室内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
临近午时,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不是大队人马,而是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叩门声!
两位嬷嬷瞬间警觉,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悄无声息地贴近门缝,低声问了一句什么。
外面传来一个压抑的、熟悉的声音——是绘春!
暗门立刻被打开,绘春闪身而入,她脸色疲惫,官服上沾着露水和尘土,但眼神却带着一丝振奋。
“老佛爷!”她快步走到太后面前,躬身低语,“奴婢见到了兆惠将军!宫城内的大股叛军已被基本肃清,鄂亲王及其几个核心子嗣在府中被擒,但……但仍有余党在逃,宫中还在进行搜捕清理。十二爷和兆惠将军正在全力稳定局势,搜寻皇上下落!”
好消息!叛军主力被击溃,鄂亲王被擒!
太后一直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精光四射:“皇帝呢?”
绘春的声音低沉下去:“皇上……皇上龙臂中箭,失血过多,但太医已及时救治,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仍需静养,暂时无法理事。”
永琪还活着!只是无法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