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对了。”妙玉点了点头,又问:“那么,我再问姑娘。探春姑娘对西府的二太太,又是怎样的看法?”
探春一愣,她没想到妙玉会问这个。
她想了想,珂哥哥对王夫人,那是肉眼可见的厌恶与提防。
可对于自己来说......
她最终选择了实话实说:“太太......无论如何,待我也有养育之恩。我心里仍是感激她的。”
“人之常情。”妙玉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探春姑娘既知是养育之恩,便该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血浓于水’就能说清道明的。”
“遗失在外的孩子,寻回了亲生父母,可会一见如故,便视若至亲么?怕是也未必。”
妙玉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探春心中最纠结的一团乱麻。
“感情,亦是需要长久相处、日夜积累的。”
“敢问姑娘......”妙玉最后问道,“你那位过世的长辈,可曾与你有过几日这般的积累么?”
探春豁然开朗。
是啊,她为什么一定要逼着自己,去对一个没见过几面、听到名字时往往带着麻烦的舅舅抱有浓浓的亲情呢?
她尽了身为女儿的孝,在她们需要时施以援手,便已是仁至义尽了。
她感激王夫人的养育之恩,她敬重老太太的庇护之情,她亲近珂哥哥与姐妹们的相知之意......这些,不也都是“情”么?
凭什么,就非要因为那点血缘,就抹杀了她所有的感情?
“我......我明白了。”
探春只觉得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
这时候探春都觉得自己愚蠢起来,平日里别人也好,自己也罢,都觉得自个儿应是个聪明的女子,对赵姨娘却没那么多褒扬之词了,然而到最后怎么自个儿反而被她给说住了?
她站起身,真心实意地对着妙玉深深行了一礼:“这回......真是多谢妙玉师父开解。若非师父这番话,我只怕还要钻在这牛角尖里,许久都出不来呢。”
妙玉见她眉眼间的郁色尽去,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心里也觉得很是轻松。
她发现,和探春这等聪明人说话,确是件省心事。
妙玉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摆摆手,道:“姑娘言重了。探春姑娘能将这等心事与贫尼商议,亦是贫尼的荣幸。”
探春笑了笑,没再多说。
她当然知道,这番话,她本可以去找林珂说的。
以珂哥哥那般体贴入微的性子,定然有千百种法子能哄得她高高兴兴的,只怕她会比现在还要高兴许多。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去。
她不想再拿自个儿这些个后宅女人的私事、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烦恼去叨扰他了。
他要忙的国事、家事已经够多了,就算什么都不做,探春也不愿意去打扰他的。
这便是贾探春,要比湘云她们懂事的地方了。
探春只觉心里轻松不已,又同妙玉道谢了一声,这才神清气爽地告辞离开了。
妙玉亲自将她送至院门。
看着探春那颀长匀称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妙玉立在寒风中,亦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若是他们尚在......自个儿,又会是何种光景呢?
稍稍发了会儿呆,妙玉摇了摇头,将这丝不合时宜的感伤甩去。
她转身掩上院门,又回了温暖如春的禅房里。
......
却说探春自栊翠庵出来,得了妙玉一番开解,不论有理或是无理,只要她自己认为管用,便也足以消去郁结了。
她本就是个胸襟开阔的,只是被孝道与亲情的枷锁束缚住了,再加上赵姨娘骂起来着实太狠,一时有些想不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