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辆辆不起眼的胡商板车悄然驶出后巷。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低沉的咯吱声,载着被油布紧紧包裹的书册,如幽灵般融入沉沉夜色。
夜风掠过,吹动油布一角,泄出一线墨香,随即又被黑暗吞没。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但京城最底层的角落里,却已悄然亮起了微光。
那光来自贫民窟窗缝里透出的豆灯,来自学舍少年翻书时颤抖的手指,来自墙角孩童蹲在地上,用石灰块一笔一划涂鸦的稚嫩字迹:“楚先生说,土也能变成金!”
那灰白色的字迹尚未干透,便已被晨风吹起一角,混入尘烟,飘向四面八方。
它掠过茅草屋顶,拂过学堂窗棂,最终停驻在城东“一碗倒”茶馆的招牌下。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脆响炸开满堂喧哗:“列位听真!今日不讲风月,只说一件奇事——水泥铺路记!”
他讲得活灵活现,唾沫横飞,声音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感:“有一种‘仙土’,加水和沙石,就能变成石头!铺出来的路,平坦如镜,再大的暴雨也冲不垮!”
茶馆里的脚夫苦力听得如痴如醉,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脚下坑洼的泥地,眼中放出从未有过的光。
这声音一路北上,钻进顾府书房。
白鹿书院山长晏景行晨起练字,笔走龙蛇间,忽闻墙外童声朗朗:“土变金,路成桥,秀才开口天下摇!”
手腕一抖,一道浓墨泼洒宣纸,如血蜿蜒。
“妖言惑众!”他怒掷狼毫,笔杆砸地清响,“斯文扫地!”
他正要命人去查,孙子晏墨卿却捧着一卷散发着油墨与泥土气息的书册,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轻声道:“爷爷,您息怒。这……这是孙儿托人从外面买来的《楚会元策要》。”
“混账东西!你也信这种歪理邪说?”晏景行吹胡子瞪眼,指尖几乎戳到书页。
晏墨卿却鼓起勇气,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清晰的图表和数据,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爷爷,您常教导孙儿‘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可孙儿斗胆请问,自古至今,可有哪位大人真正算过,一亩中等田,用上堆肥法和新式稻种后,究竟能多打几斗米?又能多养活几口人?这上面……算得清清楚楚。”
晏景行的怒火,仿佛被这一问浇了一盆冰水。
他怔怔地看着那纸上详尽到令人发指的数字,指尖抚过那些工整的格线与标注,触感粗糙却真实。
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首辅赵崇安的府邸,早已是鸡飞狗跳。
“反了!真是反了!”赵崇安一脚踹翻花架,瓷瓶碎裂声刺耳响起,残枝败叶散落一地。
他面目狰狞地咆哮:“一个黄毛小子,竟敢在殿试前夜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来人,给我去清源书局,查封!把所有妖书都给我烧了,把那楚云栖抓进大牢!”
一队府兵气势汹汹冲向清源书局。
然而当他们抵达门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止住了脚步——
书局门前,黑压压跪着数十名身穿洗得发白儒衫的寒门学子。
他们手中高高举着那本《楚会元策要》,纸页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发出沙沙轻响。
为首一人朗声道:
“我等出身贫寒,十年苦读,所求不过是报效国家,安济百姓!今有楚先生着此实学之策,如醍醐灌顶,我等愿以十年寒窗之功名作保,只求能得一册,潜心研读!”
“求大人开恩,让我等得此实学!”数十人齐声高呼,声震长街,连屋檐瓦片都在共鸣。
巡城司兵丁面面相觑。
带队校尉额头冒汗,心中挣扎:上有次辅大人严令,下有士林公愤。
他咬牙低喝:“书局暂封!人一个不抓!违令者依法处置!”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人群中一个锦衣少年,竟是工部尚书家的公子。
他挥舞着书册,满脸涨红地喊道:“胡说!这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