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书!我家里在京郊的田庄,若是用了这书里说的梯田法,三年之内,产量翻番,甚至可以向朝廷申请免赋!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瞬间沸腾。
遥远边关的青田卫大营,裴衍端坐于帅帐之中,手中捏着一张刚刚由信鸽送达的密报。
羽翼带风,仿佛也将京师的暗流裹挟而至。
听完副将禀报,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只将密报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火星飘散,如星陨落。
“将军,我们是否要派人干预?赵崇安已经动用巡城司了。”
裴衍淡淡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不必。放行所有书册流通,但加派一队人手,秘密护住城南的印坊。谁敢动机器,就地格杀。”
风暴的中心,楚云栖并未如任何人预料的那般躲藏起来。
她竟在国子监门外,用几张木板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名曰“问策台”。
台下,百名闻讯而来的国子监监生和各地举子议论纷纷,神色复杂。
风卷起他们的衣角,也卷起纸页的边角,发出窸窣声响。
楚云栖登上高台,环视众人,清朗的声音穿透清晨薄雾:“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在害怕,怕我写的策论太过激进,怕与我扯上关系会影响前程。可我想问一句——若我们读书人,连一句利国利民的真话,都要瞻前顾后,躲到考完试才敢讲,那我们十年寒窗,所求的这份功名,还有什么意义?”
她没有长篇大论,而是从身后拿出一只布袋,猛地撕开,灰白色的粉末倾泻而出,落在木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随风扬起些许粉尘,刺得前排几人忍不住咳嗽。
“你们不信纸上所言,我便做给你们看!”她抓起一把水泥粉,任其从指缝滑落,颗粒摩擦掌心,带来粗粝的触感。
“我说这水泥能建百年长桥,我就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泥砌墙!我说我的实政能安万民,我就敢立下军令状,用我楚家的身家性命去推行!”
她目光如炬:“你们怕的,不是我楚云栖,而是怕自己信以为真的圣人之言,竟不如这一捧能化作磐石的泥土!你们的道,在书里,而我的道,在脚下这片土地里!”
一番话,掷地有声,如惊雷炸响。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不知是谁第一个鼓起掌来,掌声清脆,打破沉默。
紧接着,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经久不息,震得木台微微发颤。
周彦归站在人群最后,紧紧握着手中那页从书中掉落的《格物小识》。
纸页边缘已被他摩挲得发软,昨日夜里,他反复推演其中对水流动力的计算,竟与幼时观察水车运转完全吻合。
身旁有人喃喃:“若圣贤之道不能止饿,那还叫道吗?”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迈开脚步,逆着人流,坚定地向着高台走去。
夜深,楚云栖回到简陋的草庐。
周嬷嬷早已等候多时,她没有多问一句,只是颤巍巍地从一个老旧的木盒中,取出一方案台。
那砚台边缘已被磨得光滑,触手温润,看得出主人生前极为珍爱。
“这是少爷生前最爱用的砚台。”周嬷嬷眼眶泛红,“少爷常说,文章,是要写给活人看的,不是烧给死人看的废纸。姑娘,你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