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死寂之后,便是更巨大的恐慌——帐外无数百姓的尖叫与哭喊混杂着风雨声,汇成一片末日降临的嘈杂。
“洪水来了!快跑啊!”
“天爷啊,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
混乱像瘟疫般蔓延,有人丢下手中的工具,转身就想往高处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亮却蕴含着无匹力量的女声,如利剑般劈开了所有嘈杂。
“所有人,听我号令!”
楚云栖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雨水顺着她素净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凝成水珠滴入泥泞;
风裹挟着湿冷的气息拍打她的单衣,布料紧贴脊背,寒意刺骨。
可那双眸子却比雷电还要明亮,映着远处火把摇曳的微光,灼灼如炬。
她手中紧握的不是什么权杖印信,而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锹,锹头还沾着新鲜的泥浆,指尖能清晰触到泥土的粗粝与湿重,掌心被木柄磨出微微的痛感。
“青壮在前,垒沙袋,堵缺口!妇孺在后,运石料,备麻绳!孩童传讯,不得乱跑!”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仿佛一针强心剂,瞬间注入了这群慌乱的灾民心中。
人群中有片刻迟疑。
“他凭什么指挥我们?”
一个汉子低声嘟囔,却被身旁老者一把拽住:“你没看见他第一个冲上台?他连伞都没打!”
话音未落,楚云栖已弯腰扛起一只沉重的沙袋,踉跄一步稳住身形,迈步向堤口走去。
那沉默的行动,胜过千言万语。
“石头!带巡堤队取物料!”她头也不回地喝道。
石头第一个响应,他虎吼一声,带着几十个半大小子组成的巡堤队,如猛虎下山般冲向物料堆,脚步踏起泥浪,溅湿了裤腿。
“柳知夏!掌灯引路!”
柳知夏则带着书吏们,迅速点燃早就备好的火把,沿着堤坝插下。
火焰在风雨中噼啪作响,忽明忽暗,却顽强地拉起一条摇曳却坚定的火龙,照亮泥泞中的前行之路,也映出一张张从惊惶转向决然的脸庞。
百姓们被这股气势感染,逃跑的脚步停住了,茫然的眼神重新找到了焦点。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风雨中,身形单薄却脊梁挺直的人,心中的恐惧竟奇迹般地被另一种更炽热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信任,是追随,是与这片土地共存亡的决绝。
“上堤!护坝!”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紧接着,成百上千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
“护住我们的堤!护住我们的家!”
人们扛起沙袋,搬起石料,呐喊着冲上新堤,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沙袋摩擦着手掌,磨破了皮,渗出血丝混进泥水;石料压得肩头生疼,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可没人退缩——耳边是风啸、水吼、人声鼎沸,鼻尖是泥土腥气与焦油燃烧的呛味,舌尖泛着雨水的咸涩,掌心却滚烫如燃。
就在这万众一心之际,一个癫狂的声音炸响:“疯了!你们都疯了!跟着一个毛头小子送死!这水泥堤就是个样子货,一冲就垮!真正的救命堤在那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周崇礼发髻散乱,官袍尽湿,状若疯魔地指着不远处另一条稍显低矮的旧堤。
那正是他耗费巨资,用传统糯米石灰浆修筑的“功德堤”。
“本官的糯米堤,固若金汤!你们现在过去守住它,才是唯一的活路!别被这小子骗了!”他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瓦解刚刚凝聚起来的民心。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和无数双冰冷、鄙夷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