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说,此乃天罚吗?”
她向前一步,声调陡然拔高:“天罚,会听人话吗?会精准地避开权贵,只索寒门学子的性命吗?天罚,会认得哪家是陆府,哪家是平民窟,从而区别降罪吗?”
三声质问,如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两名内侍抬着一个担架,将一个面如金纸、人事不省的老者抬了进来。
正是小树昏迷了三日的父亲。
“陛下,人证已到。”楚云舒取出一个奇特的琉璃镜片,边缘刻有细密符纹,对着老者微张的嘴,借着殿内明亮的光线照向其舌根。
众人凑近一看,无不骇然。
只见那镜片之下,老者的舌根深处,竟呈现出如同地质岩层般、色彩深浅不一的条状沉积物,黄褐与暗绿交错,层层叠叠,宛如岁月封存的毒之年轮。
“此乃我所创‘观毒成纹术’。”楚云舒沉声道。
“需以特制药液漱口染色,方显其迹。毒素每一次侵入,皆留痕迹。这层层叠叠的颜色,清晰记录了他中毒的时间和剂量,其感染路径与陆府在疫区投放‘防疫香’的时间点,完全吻合!”
说完,她不再多言,取出银针,在老者身上几处大穴飞速刺下,针尖入肉无声,唯余微颤。
随后,一碗她亲手调配的、气味古怪的汤剂被灌了下去——药汁苦涩中带着辛辣,还有一丝金属的腥气。
又是半个时辰的死寂等待。
殿中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与众人压抑的呼吸。
忽然,担架上的老者喉咙里发出一声嗬嗬的嘶鸣,手指微微抽动,眼皮剧烈颤动。
终于,他猛地睁开了浑浊的双眼,视线模糊地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女儿小树泪流满面的脸上。
他嘴唇颤抖,气息微弱如游丝,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我……我错怪了楚会元……她才是……才是真医者啊……”
声音虽弱,却如惊雷炸响。
这声呐喊,彻底击溃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陛下!”一声悲愤的呼喊震彻殿宇。
薛文昭手捧着一卷图纸和几本账册原件,大步流星地冲入殿中。
他衣袍沾尘,眼中布满血丝,显然连日奔波未眠。
他将图纸在地上猛地展开,那是一幅用红点标记的京城疫区热力图,密密麻麻的红斑集中在城南贫民区与书院周边。
“若此非阴谋,为何所有疫点、所有死者,皆是出身寒门的学子?若此非人祸,为何所有毒源追查,都清清楚楚地指向陆府私产?若此真是天罚,那就请问——为何陆家上下,连一个仆役在内,都无一人染病!”
他将账册高高举过头顶,双目赤红:“这是陆府的账册,上面记录了购买那些所谓‘防疫香’原料的巨额开销!陛下!焚书不能止疫,杀人不能安民,唯有正视真相,方可定国安邦啊!”
他重重跪下,一个响头磕在冰冷的金砖上,额头渗出血痕:“请陛下明鉴!”
李昭久久不语。
整个紫宸殿,落针可闻。
他缓缓从龙椅上站起,一步一步,走下丹陛。
脚步起初沉重缓慢,仿佛背负着千年的礼教枷锁;越走越快,似挣脱桎梏,迈向清明。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殿外。
百官不明所以,怀着忐忑与敬畏,紧随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