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老铁。
老铁,不,是赵铁山,他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干净衣裳,一步步走上高台。
脚步有些踉跄,手脚都在发抖,粗布鞋底蹭着木阶,发出沙沙的声响。
但当他握住楚云舒递过来的那块沉甸甸的铜牌时,掌心传来真实的重量与微凉的触感,腰杆却瞬间挺得笔直,仿佛重新接上了祖辈的脊梁。
按照楚云舒的要求,他面向台下数百名同伴,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用尽全身力气,颤声吼道:“我叫赵铁山!干了四十二年锻工!我会修齿轮、调力矩、造传动轴!”
话音落下,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掌声震得屋檐灰尘簌簌落下,欢呼声冲破晨雾,惊飞了树梢上的麻雀。
这掌声,比任何官府的文书都有力,比任何贵人的赏赐都珍贵!
一个又一个工匠走上高台,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和手艺。
当小蝶的母亲走上台时,她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却清晰:“我……我终于不是‘张氏之妻’,不是‘小蝶她娘’了……我是林绣娘,格物院缝制主管!”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
三百多名工匠,三百多次宣告,三百多张挺直的胸膛。
这不仅仅是一场授牌,更是一场身份的觉醒和尊严的重塑。
掌声久久不息,三百多颗心第一次在同一片天空下挺立起来。
天边朝霞渐褪,晨风拂过高台,卷起几片落叶,留下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
就在这余音未散之际,远处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人单骑疾驰而来,尘土飞扬,正是裴衍!
他翻身下马,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和凝重:“户部那边松口了,尚书大人默许将这份‘技官名录’先行备案,只等陛下的朱批!”
人群一阵骚动。希望尚存,却仍悬于一线。
然而,好消息还没传开,坏消息便接踵而至。
王振义得知格物院竟敢自创身份牌,公然对抗朝廷法度,气得暴跳如雷。
他亲自率领一队工部官员,气势汹汹地直扑格物院,一脚踹开侧门,厉声喝道:“给我截住那些人!一本也不准流出!”
可为时已晚。
数十名学徒早已分路而出,翻墙跃马,消失在晨雾之中。
“跑了几个不要紧,”他冷笑着转身,“待我参你们一个‘私造符信,图谋不轨’,看谁还能保你!”
面对杀气腾腾的王振义,楚云栖却异常平静,甚至没有命令任何人阻拦。
她只是淡淡一笑,反手对身边的柳知夏道:“去,将我们昨夜拓印好的东西,送出去。”
柳知夏一愣,只见格物院内,数十名学徒捧着一叠叠厚厚的册子飞奔而出。
那册子封面,赫然题着五个大字——《百工录·格物卷》!
在王振义带人冲进广场夺牌的同时,这些册子已经通过不同的渠道,连夜送往京中各大书院、边军的器械营,甚至加急送往千里之外的漕运总督府!
册子中,三百多名工匠的工牌被一一拓印,姓名、专长、工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楚云舒留下了一张字条,随第一批册子送出,上面只有一句话:“你们不认他们,就让天下人来认。”
王振义夺走了几块工牌,却不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当夜,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他盯着桌上残破的铜尺碎片,咬牙切齿写下密奏标题:《请严查格物院伪造官籍、勾连外藩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