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神色平静得可怕。
她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没有去看那冲天的火光,而是静静地看着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百姓,看着他们眼中从燃起又被强行浇灭的火苗。
“小蝶她娘,”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身旁一个妇人的耳中。
那妇人正是曾因女儿眼疾而得她救助的妇人,此刻正满眼泪水地看着那堆篝火,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在火光下微微颤动。
她浑身一颤,连忙应道:“楚先生,奴家在。”
“等火熄了,帮我把那些**尚未完全焚毁的残页**收起来,一撮带字的碎片都不要漏掉。”楚云舒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指尖轻轻拂过袖口,仿佛已在心中描摹出重生之纸的模样。
妇人愕然,不解地看着她,但看到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先生放心!”
火终会熄灭,但灰烬,是火存在过的最好证明。
当晚,楚云舒的工坊内灯火通明。
小蝶之母和一群自发前来的百姓,小心翼翼地捧来一片片焦黑却尚存纹理的残页,有的边角已炭化脆裂,有的中间仍留着半行未灭的墨迹。
楚云舒亲自上手,用银镊轻夹,剥去外层焦壳,露出内里尚存纤维的柔韧纸胎。
这些残余的纸筋被投入巨大的石臼中,与捣碎的楮树皮、青蒿汁液一同反复捶打,浆液泛起乳白色的泡沫,又撒入雪白的石灰粉,以中和酸性,确保纸张千年不朽。
她手持木棍,在纸浆池中缓缓搅动。
微黑的纤维在乳白浆液中散开,如云纹游走,似大地裂痕蜿蜒,又像夜空星轨流转。
触手微凉而黏稠,每一次搅动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那是无数个夜晚伏案书写的心血,是被践踏却未曾折断的思想之脉。
工坊里无人言语,只有木杵击打石臼的闷响、呼吸的轻颤,以及窗外风吹檐铃的细碎叮咚。
最后,她亲手抄起竹帘,滤出第一张纸。
那纸的质地厚重而坚韧,纸面上遍布着灰黑色的独特花纹,仿佛每一寸都刻满了烈火的记忆。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照见纸中交错的纤维,竟泛出丝绸般的光泽。
她将纸张平铺在案上,拿起一支崭新的刻刀,一刀一刀,在尚未完全干透的纸面上,刻下了新的字句。
刀锋切入湿润的纸胎,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
她的动作精准而有力,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格物小识·卷一》。
其下,是一行更大、更醒目的字:“知识不怕烧,怕的是没人敢读。”
翌日,都城最繁华的长街之上,出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奇景。
上百张这样带着焦痕纹路的“再生纸”,被高高悬挂起来,从街头一直延伸到巷尾。
风吹过,纸页哗哗作响,翻飞如蝶,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