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驱散了长夜最后一丝阴霾。
格物院前的广场人头攒动。
空气湿冷而清新,泥土被晨露浸润后泛起微腥的气息,混着人群呼出的白气与远处炭火未熄的焦香,在鼻尖交织成一种奇异的、属于新生的躁动。
风掠过旌旗,猎猎作响;孩童踮脚张望时踢起的小石子,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有人低声诵读碑文,声音如溪流汇入喧嚷的潮水。
楚云舒一身素衣,指尖触到石匣边缘时,传来粗粝而冰冷的质感——那是未经打磨的玄武岩,沉得几乎压进掌心。
她神情肃穆,仿佛捧起的不是一具容器,而是整座将倾世界的支点。
匣中静静躺着两样东西:一本是她呕心沥血复原的《天工录》残本,纸页泛黄卷边,墨迹因反复摩挲而微微晕开;另一本,则是用那五万再生纸书页装订而成的空白册子——每一张纸都掺入了痊愈者剪下的发丝,触手微糙,却带着温热的生命余韵。
她将石匣郑重放入早已挖好的基坑深处。
泥土尚带夜寒,贴着脸颊拂过的风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雨水渗入地脉的凉意。
这便是新时代的奠基石,是埋藏于此世的文明火种。
工匠们开始用一种奇异的灰色浆液浇筑碑身,那是由碎石、黄沙、与一种名为“水泥”的粉末混合而成,再以坚硬的“钢筋”为骨。
铁锹搅动时发出黏稠的“咕噜”声,灰浆缓缓流淌,如同大地在吞咽誓言。
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这闻所未闻的建造之法,远比传统的夯土砌石要迅捷坚固。
巨碑落成,高逾三丈,如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
阳光斜照其上,混凝土表面浮现出细密如蛛网般的天然纹理,仿佛内里蛰伏着某种沉睡的脉动。
碑身正面,是楚云舒亲手书写的八个大字,笔力遒劲,仿佛要破石而出——“技可通神,民当为本”。
朱砂尚未干透,在晨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宛如凝固的血痕。
而碑的背面,则密密麻麻镌刻着整整五万个名字,那是所有在这次瘟疫中得以存活的幸运儿。
每一个字都深凿入石,指尖抚过,能感受到凹陷处残留的刻刀余震。
墨青鸾就站在碑侧,一身白衣胜雪,霜白的华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发梢扫过肩头,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
她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碑身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一行小字,像一根淬毒的细针,扎进她早已麻木的心脏——“楚云栖,年十七,死于春雨夜”。
指尖抑制不住地微颤,她缓缓抬手,从鬓边解下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
那青丝柔韧而黯淡,缠绕指间时,竟有微微的拉扯感,仿佛仍连着血脉。
那是她珍藏了二十年,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三年来,她从未祭奠过亡者,因为在她眼中,众生皆苦,死亡不过是另一种解脱。
可今天,她望着那冰冷的刻痕,终是俯身,将那缕青丝轻轻投入了尚未完全封死的基坑之中。
泥土微凉,包裹住那一抹柔软的黑,随即被新浇的灰浆悄然覆盖。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以亲眷之礼,祭奠亡魂。
楚云舒没有回头,却仿佛感受到了那份无声的悲恸——风忽然静了一瞬,连远处孩童模仿滑轮结构时折断木棍的“咔嚓”声都清晰可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取出了那枚温润的“格物令”。
玉质细腻,贴在掌心时有种久违的暖意。
当玉简触碰到冰冷的碑面,一声清越的嗡鸣骤然响起,仿佛古琴弦断又续。
刹那间,玉简中心的“鉴”字图腾骤然亮起,脱离玉简,悬浮于半空之中,与碑上那八个大字交相辉映。
一道古老低语在楚云舒识海中回荡:“当血泪浸透基石,当智慧重归大地——光,终将苏醒。”
话音刚落,整座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