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只见裴衍不动声色地递来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潦草写着:“东宫摹碑,三皇子动工,边军求方。”
她指尖微颤:“他们不怕了吗?”
裴衍冷笑:“怕?他们只怕抢不过别人。”
夜幕降临,风云突变。
狂风卷着乌云,以泰山压顶之势笼罩了整个京城。
豆大的雨点噼啪砸落,打在碑面上如战鼓擂动,溅起细碎水花,带着凉意扑在脸上。
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工部尚书狰狞的脸。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工部尚书带着一队人马,手持巨木铁锤,气势汹汹地冲到格物碑前。
“妖碑在此,引得天神震怒!给我砸了它,平息天谴!”
碑体尚未完全干透,若被这般冲撞,必将毁于一旦!
“谁敢!”老铁怒吼一声,带着上百名工匠,如一道血肉长城,瞬间挡在了碑前。
他们没有兵器,便用自己的身体,用肩膀扛,用手臂撑,死死抵住那些撞来的巨木。
皮肉与硬木相撞的闷响、骨骼承受压力的咯吱声、雨水顺着眼眶流进嘴里的咸涩味——每一寸坚守都浸透了痛楚。
“愚昧!”楚云舒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立于三丈高的碑顶之上。
狂风将她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贴在脸颊上冰冷刺骨,她却如一尊不可撼动的神只。
她高举格物令,声音穿透雷鸣雨幕,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工匠耳中:“所有工匠听令!掘地三尺,引渠排水!碑体四周开挖引流壕!利用斜面,将雨水导向低洼处,减压防倾!”
工匠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狂热的信赖。
他们立刻放下抵挡的木头,拿起铁锹锄头,在楚云舒精准的指令下,冒着倾盆暴雨,竟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围绕着格物碑建成了一套堪称奇迹的临时排水系统!
雨水被迅速分流,碑体基座的压力骤减。
天色将明,风歇雨止。
格物碑在暴雨的冲刷下,不仅没有倾倒,反而因洗去了表面的浮尘,显得愈发坚固巍峨。
而那被雨水反复冲刷的碑面,竟在水泥的灰色底子上,显露出了一行原本肉眼难以察觉的隐藏刻痕。
那是她曾在浇筑前悄悄写下的句子,用了含碱金属粉末的秘料,融入灰浆之中——唯有酸性雨水(春雨偏酸)方可溶解表层,使其显现。
那一行极小的字,就刻在“技可通神,民当为本”的下方。
“智火不熄,照我归途。”
楚云舒抚摸着那冰冷而熟悉的字迹,指尖传来微弱的颗粒感,仿佛能感受到兄长残留在上面的温度。
她低声呢喃,似是对他说,也似是对自己说:“哥哥,你看……这一回,我们不只是活下来。”
“我们要,留下痕迹。”
晨光再度刺破云层,映照在巍然屹立的格物碑上。
那被雨水冲刷后才显现的字迹,在初阳下泛着湿润而坚定的光。
京城百姓从一夜惊魂中醒来,当他们望向广场中央那座经历了风雨洗礼却更显神圣的丰碑时,眼中已不再仅仅是敬畏。
而立于碑下的楚云舒,听着耳边传来的新声音:
“这碑上的法子,卖多少钱一页?”
“听说三皇子出十两银子收一份完整抄本!”
她蓦然回首,望向皇宫深处。
观星台上,一面黑色旗帜缓缓升起;城南小巷,几个戴着面具的人正在焚烧沾满墨迹的布片。
她抚过碑角尚带湿意的刻痕,轻声道:
“哥哥,他们想要的不是火种。”
“是掌控火焰的人。”
风暴未起,杀机已至。
雨后初晴,京城里的潮湿空气中却弥漫着比霉气更令人不安的狂热。
那块自地底翻出的格物碑,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已然成了“天降神谕”的铁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