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官道之上,八百里加急的血字军报如一道催命符,撕裂了湖州初定的安宁。
三日之前,女学立碑,万民称颂。
三日之后,噩耗传来——浙东三县爆发“软脚瘟”,疫病蔓延之处,百姓先是四肢无力,继而蜷缩倒地,不出三日便气绝身亡,死者已逾千人。
地方官府束手无策,只知率众焚香祷告,跪求“井神息怒”,一时间,人心惶惶,鬼神之说甚嚣尘上。
楚云舒得报,心头一沉。
她没有片刻犹豫,当即点齐青田卫,携弟子星夜兼程,直奔疫病最重的上虞县张家村。
马蹄踏入村口,一股混杂着草药、腐败与绝望的死寂气息扑面而来——**视觉**中,枯黄的茅草在风中颤抖,屋檐下悬着未烧尽的纸钱灰烬,像腐烂的蝶翼;**听觉**里,偶有断续的呻吟从破窗内渗出,夹杂着孩童梦呓般的低语:“娘……我的腿……动不了了……”;**触觉**上,空气湿冷黏腻,仿佛裹着尸布拂过脸颊;**嗅觉**则被浓烈的腥臭占据——那是溃烂伤口与排泄物混合发酵的气息,深处还藏着一丝金属锈味,极微弱,却令人牙根发酸。
楚云舒翻身下马,快步走进一户疫民家中。
屋内昏暗,仅靠一盏油灯摇曳照明,火光将墙上的人影拉得扭曲如鬼爪。
病患蜷在草席上,身体痛苦地弓起,状如煮熟的赤虾,露出的指尖已然发黑干枯,指甲缝渗出淡黄脓液,散发出微微的腐甜味。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那人小腿,肌肉僵硬如石,皮肤滚烫却毫无汗意——典型的神经坏死前兆。
这根本不是什么“软脚瘟”!
“铅汞入体,侵蚀脏腑,阻断血气,此乃重金属中毒之兆。”楚云舒的声音冰冷而笃定,话语落下时,窗外忽地刮起一阵阴风,吹得油灯火苗剧烈跳动,几乎熄灭。
她立刻对身边小石头新收的弟子下令:“去,取三样东西来!上游十里溪水、村中井水、水井旁的田泥,一样不能少!”
弟子领命正要动身,一队手持棍棒、身着矿监号服的兵丁却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为首队正把铁棍往地上一顿,哐当一声震耳欲聋,惊得屋角一只瘦猫窜出,撞翻破陶罐,碎裂声在死寂村落中回荡良久。
“此地归银矿矿监所辖,钦差也管不到矿脉龙气!这口井是神井,井水是神水,谁敢动,就是跟老天爷过不去,当心遭天谴!”
话音未落,周遭残存的村民竟也纷纷跪倒在地,额头磕在泥地上发出闷响,哀求声此起彼伏:“青天大老爷,求您别碰那口井啊!井神爷发了怒,谁碰谁倒霉,您会惹祸上身的……”
楚云舒目光如刀,扫过那队骄横的兵丁和愚昧的村民,心中怒火翻腾,却又升起一股无力感。
她挥手让弟子暂退,眼神却越加深沉,指节因紧握剑柄而泛白。
当晚,临时搭建的医棚内灯火通明,竹帘外风声呼啸,似有低语穿行其间。
楚云舒正连夜翻看从县衙调来的旧档,泛黄纸页沙沙作响,墨迹斑驳,记录着历年矿产上报与水利修缮。
她指尖划过一行小字:“南渠淤塞,待疏”,忽然心头一凛——这字迹转折顿挫,末笔微挑,那“之”字钩如鹰喙上扬……她曾在沈青梧书房抽屉深处见过一份密函,正是其父手笔!
就在此时,外面骤然响起惊呼:“走水了!医棚走水了!”
火光冲天而起,热浪扑面,映红半边夜空。
存有病历和档案的偏棚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吞噬木梁,噼啪爆响,浓烟滚滚。
楚云舒心下一紧,带人扑救。
混乱中,一片被烧得焦黑的纸页随风飘落,掉在她脚下的泥水里。
她俯身拾起,借着火光,依稀辨认出残存数字:“……银矿南渠,夜放浊流……非天灾,是人祸。”
那熟悉的笔法再次刺入眼底——确系沈父遗墨!
她猛地闭上双眼,凝神聚气,识海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