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一怔,随即瞳孔骤缩,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混沌。
他低头看着手中尚未归档的驿站草料单,耳畔似乎响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天下之弊,不在巨蠹,而在毫末之间。”此刻,风穿窗隙,吹动账页簌簌作响,宛如无数冤魂低语。
他的指尖微微发烫,心中豁然开朗:这不是查账,这是掘墓。
“大人……”他声音沙哑,“属下明白了。穷毫发而见巨蠹,此乃前所未有的‘寻弊之术’!”
楚云舒未答,只轻轻颔首。
堂内一时寂静,唯有炭火噼啪炸裂,溅起几点猩红火星,落在青砖地上,转瞬熄灭。
三日之后,当裴浩押送着第一批用“水泥纸”誊录的账册抵达时,双眼布满血丝的周算也疯了般地冲了出来。
他赤着脚奔出偏房,足底踩过冰冷石阶,寒意直刺骨髓,手中捏着一张写满数字的草纸,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找到了!大人,找到了!”
他将草纸呈上,指着其中一行字:“苏南府下辖的乌程县,年用墨锭三斤!这个数字,是苏州府的两倍有余!一个县的文书往来,怎么可能比州府还多?”
楚云舒接过草纸,指尖抚过那一行墨迹,触感粗糙而坚定。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墨多,自然不是因为公文多。”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因为账,要写两本。”
一本呈上,一本私藏!
“顺着这条线查!”楚云舒断然下令,“查乌程县近三年来所有修缮款项,尤其是学宫修缮!”
命令如山,情报网络高速运转。不过半日,结果便摆在了她的案头。
乌程县令以“修缮学宫,重振文风”为名,三年来累计申报工价高达八万两白银,而实际用度,不足两万。
那凭空消失的六万两,尽数落入了他私设的“影库”之中!
“好一个重振文风!”楚云舒冷笑一声,指尖划过账册上那一行触目惊心的数字,“他们修的是学宫,毁的却是读书人的脊梁!”
她猛然起身,目光如刃扫过堂下:“青田卫听令!”
“在!”
“今夜子时,夜袭乌程县衙,查封府库,人赃并获!若有反抗——”
她顿了顿,声音冷如霜雪:
“格杀勿论!”
那一夜,乌程县令还在他的影库里欣赏着堆积如山的银锭,指尖拨弄着银光闪烁的元宝,耳边是金玉相击的悦耳叮当声。
可他还未及笑出声,青田卫的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寒铁贴肤,冷得如同地狱伸出的手。
当账册、银两和人证被一同押回巡按行辕时,整个江南官场为之震动!
风暴,终于来了。
巡按行辕外的风,卷起残烬,吹向千里之外的权贵深宅。
有人彻夜难眠,有人磨刀霍霍——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暗处悄然收紧。
崔元启的府邸内,灯火彻夜未熄。
他的首席幕僚面色凝重:“老爷,楚云舒此举,名为审计,实为夺权!她一个巡按,竟敢直接插手七府账目,这是典型的越权之罪!我们必须立刻联络江南道按察使,上本弹劾!”
很快,一封措辞激烈的密信送到了按察使的手中。
按察使与崔家素有往来,当即决定以此为突破口,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一个致命打击。
然而,他们快,楚云舒更快。
就在弹劾奏本还在草拟之时,巡按行辕的正堂之外,忽然悬挂起了一副巨大的图谱,名曰——《江南官蠹图谱》。
自那日起,季衡率领书吏昼夜不息,将数千份账册拆解归类,逐项比对。
他们不仅发现了乌程墨锭之谜,更梳理出各地虚报驿站马匹数量、夸大修桥经费、伪造赈灾名册等数十桩旧案。
最终,一名老账房灵机一动:“何不绘图以观全局?”于是,一幅以地图为基、红线串联的《江南官蠹图谱》应运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