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楚云舒的指令已如离弦之箭,射向了京城的心脏。
翌日清晨,天色未亮,户部衙门前便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
此刻,他怀中揣着的并非算盘,而是一卷用桐油浸透、层层裱糊、坚韧如革的“铁券纸”账册——此纸防潮防火,字迹百年不褪,乃秘制,外人难毁。
户部主事打着哈欠接待了他,一听要查“十年皇陵修缮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陈年旧账,早已封存,岂是你说查就查的?”语气中满是官僚的傲慢与不耐。
季衡不卑不亢,缓缓展开那卷纸,纸上用碳笔清晰勾勒出的数字与流程,瞬间让那主事的困意烟消云散。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记账方式,每一笔支出、每一次转手,都像被钉子死死钉在纸上,逻辑清晰,无可辩驳。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账册上记录的起始银两,竟与户部档案中的拨款总额分毫不差。
“这是……你们季家的账?”主事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季衡平静地回答,“这是工部采办司下属‘百利行’的账。我家商号,恰好与他们有过几笔生意往来。”
半个时辰后,户部衙门内算盘珠子噼啪作响,仿佛下了一场急雨。
尘封的卷宗被翻出,两相对照,结果让在场的所有官吏冷汗直流。
十年,每年三万两白银的皇陵修缮专款,如一条大河浩浩荡荡拨出,可真正流入皇陵工地的,却是一条细可见底的小溪,每年不足八千两。
那凭空消失的巨额银两,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在账目上蜿蜒潜行,经由一个名叫“百利行”的商号中转,最终全部消失无踪。
而“百利行”的东家,正是徐怀安的门生,工部侍郎王延志的小舅子!
消息传回巡抚行馆,楚云舒只是端起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神冰冷如霜:“修的是皇陵,护的是国祚,他们吞下的,是民脂民膏,是王朝的根基。”
“钱路已明。”她将目光从地图移开,声音低沉如刃,“接下来,我要知道——是谁下的手。”
数日前,她已授命铁算启用“察蠹九法”中的“耗银推影术”:凡官府耗资,皆有常律;若某项骤增,必藏蠹虫。
此法源自前朝《度支要略》,经她重构,能从日常消耗中捕捉贪腐痕迹,犹如蛛丝见网。
此刻,在行馆另一间屋子里,灯火未熄。
名叫“铁算”的年轻人,正伏案疾书,双眼布满血丝。
他并未去核对那些伪造的证据,而是将刑部十年来的各项开支——笔墨、火耗、车马,甚至……验尸时仵作领取的“验尸银”——一一列成纵表,以“倍律比照”之法筛查异动。
据当年卷宗记载,吴家村案共发现七具尸体,分别为各户主,其余妇孺失踪,报为逃亡。
如今,刑部报销验尸银十四份——等于承认发现了十四具尸体!
可官府从未通报另七具尸首的存在……那多出的七份银子,究竟是验了谁的尸?
突然,铁算浑身一震,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死死盯着推演的最后一行数字。
“不对!不对!”他失声喊道。
模型显示,当年处理吴家村七户人家命案时,刑部报销的“验尸银”数目,竟然对应着十四具尸体!
不多不少,整整多出了七具!
他瞬间通体冰寒,一个骇人的念头击中了他:“他们……他们不仅杀了人,伪造了证据,还用死者的名义,又领了一遍‘死人钱’!”一案两吃,贪婪至斯!
楚云舒听闻此事,眸中杀意一闪而过。
她当即下令,将裴浩带回的户部、工部资金流向图,与铁算发现的刑部冒领“死人钱”的证据,以及吴七那本血泪斑斑的手札内容,全部绘制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
很快,一幅触目惊心的《冤案吞银图》便完成了。
图中,一条条猩红的墨线如毒蛇般,从皇陵的拨款源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