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泛着暗沉的黄色,触手时能感受到纸面粗糙的裂纹与岁月蚀刻的凹凸,上面用朱砂和墨线勾勒着一种构造极其复杂的战车——线条蜿蜒如龙脊,机关节点密布如星图,每一处转折都透出森然精密的杀意。
正是昨夜,传令女童小铃的师傅,那位前朝火器监的老匠,颤巍巍呈上来的《火龙车构造图》。
老人枯瘦的手指几乎是抚摸着那图纸,声音嘶哑而凝重:“钦差大人,此物……乃前朝禁器。百年前曾在南疆战场使用过一次,威力无匹,却因失控,一把火烧了自家三个大营,死伤数千袍泽。自此图纸被毁,工匠尽诛,此法沦为绝响。老朽这……这是凭着祖辈口述,默写出的残图,无人敢用,也不敢造啊!”
他说这话时,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怕惊醒了沉睡在图纸中的恶灵;而当他目光扫过楚云舒冷静的双眼,又似看到了某种久违的希望,在风雪中摇曳不灭。
楚云舒的指尖,却温柔地抚过图上一个精巧的联动激发装置,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痴迷,那是科学家看到完美理论模型时的目光。
金属构件的微凉透过指尖传来,她甚至能想象火药点燃瞬间气体膨胀的压力曲线,听见导焰管喷射时那一声短促却致命的“噗”响,感受到滚烫火油溅落在雪地上腾起的刺鼻焦烟与灼人脸皮的热浪。
“不是它太凶,是驾驭它的人,没懂它的脾气。”
她猛然抬头,声音清越,命令不容置喙:“传我军令!所有匠人,立刻到南坡三号位集合!”
片刻之后,仅剩的五辆尚未调试完毕的雷车被紧急拖拽至一处避风的凹地。
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裸露的铁件上,发出细碎如针扎般的“沙沙”声。
楚云舒手持图纸,语速快得惊人,每一个字都精准无比:“听着!在车头加装这根青铜导焰管,内嵌三层防火油纸,确保火药引爆时,能先形成一道三丈长的火舌向前喷射,然后再主体炸裂!”
“车轮卸掉,在底盘滑撬的轴承处,给我嵌入冰珠!用羊油和碎冰混合制成,可以最大限度减少摩擦,让它下坡的速度再快三成!”
命令一下,几十名工匠在鲁三的带领下,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疯了一般开始动手。
锯木声“吱嘎”作响,铁锤敲击铜钉发出清越的“叮当”声,金属刮擦木架时带起一串火星,在风雪中转瞬熄灭。
工具与材料碰撞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急促的交响,像是一支濒临崩溃的乐章,却又被某种无形的秩序强行维系。
小铃的师傅,那位风烛残年的老匠,亲自蹲守在一辆改造中的火龙车旁,用他那双抖个不停的手,调试着导焰管的角度。
极度的专注和紧张,让他苍老的脸庞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渗出的汗珠刚冒出来就被冻成细小的冰晶。
当他最后一次校准角度,手指轻触铜管接口确认密封时,突然喉头一甜,猛地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整个人软倒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