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透了毒了。他回家喝的粥,用的水……都有毒啊,含有超标的重金属,叫什么……铬,还有镉……”
杨福根用力皱紧眉头,努力回忆着那些杨恒海查了无数资料、反复告诉他必须说清楚、才能让人信服的拗口医学名词和污染细节。
“发病的时候……起初就是反反复复地烧,退了又起来,身上起疹子,我们以为是湿疹,是夏天热毒,是普通的感冒。后来、后来就不对了,开始流鼻血,用棉花塞住,一会儿就透了,止不住……牙花子也冒血,轻轻一碰就满嘴红,身上,轻轻一磕碰,就青一块紫一块,好久消不下去,送到省里那个最大的儿童医院,白色的楼,里面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医生给做了骨穿,那么长的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说是‘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还有……还有什么‘急性髓系白血病’。医生后来看我们实在可怜,偷偷跟我们说,孩子这么小得这种要命的病,跟长期待在苯啊、重金属那些脏东西里,关系大了去了……”
这偷偷告知的“真相”,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另一把扎向心脏的钝刀,将孩子的病与那片被污染的土地彻底捆绑。
也让他们一家的绝望,有了一个清晰而狰狞的指向。
“从查出来到人没了,就……就三个月。”
杨福根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双死寂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混浊得像雨后的泥塘。
却又被他强行眨着眼逼了回去,流泪也是一种奢侈的软弱。
“化疗啊,把那原来虎头虎脑、像个小牛犊一样的孩子,生生……生生给熬干了……头发掉光了,小脸又黄又肿,因为感染,一直高烧不退,身上插满了管子……最后,最后在IcU里,说是脑子里出血,器官都坏了……没……没救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吸得又深又长,带着喉咙里若有若无血腥的沫子声。
“治病,前前后后,花了四十多万,家里的积蓄,儿子媳妇打工挣的钱,全填进去了,家底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
“我孙子,没救回来。钱花光了,人也没了。”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空洞,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而这种空洞本身,却比任何哭嚎都更令人窒息。
“从医院……拉着牛牛骨灰回来的高速上……”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我儿子和媳妇……因为这事儿,心里都憋着股火,堵着块石头,吵、吵了几句……车就翻了……两个人都、都没了。”
杨福根省略了所有撕心裂肺的细节:
从医院拉着牛牛骨灰回家的路上,车内气氛死寂。
疲惫和巨大的悲痛让神经紧绷。
途中因为是否要继续上诉、是否要卖掉城里唯一的房子等现实问题,两人发生激烈争吵。
情绪失控的儿子在高速上方向盘失控,车辆猛烈撞击护栏后翻滚,夫妻二人当场身亡,这场车祸,被简单地记录为“疲劳驾驶引发的单方责任事故”。
所有的争吵、绝望、失控、血肉模糊的现场,都化作了这短短几句话里无尽的绝望。
【泪目了,爷爷别说了,我受不了了】
【我的天啊……一家子就这么……】
【太惨了,我听着都难受,那么小的孩子。】
【等等!兄弟们!我好像想起来了!今年年初是不是有个新闻?我去找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