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子用的就是最恶毒的“拖”字诀,用金钱和权势织成一张大网!
拖到最悲愤的受害者含恨死去!
拖到剩下活着的人精疲力尽、心气磨光!
拖到外面世界的公众彻底遗忘这片土地上的悲剧!
“牛牛死的时候!”
杨福根的声音猛地拔高,那压抑了太久的悲愤、委屈和不甘,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浑身都是青的!瘦得……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啊!我抱着他,轻得像一捧柴火……我儿子媳妇的车祸!认定书说是我儿子全责!那天怎么就偏偏……我老婆子!她喝那河里的水!不是想死得快!她是想用自己这条老命!告诉那些人!这水有毒!有毒啊——!”
他几乎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在嘶吼,浑浊的老眼里,那忍了又忍的泪水终究还是决了堤。
沿着脸上深刻的皱纹,像雨水冲刷干裂的土地。
但他依旧死死地望着镜头。
“厂子叫‘鑫隆化工厂’,开了有五年了!他们排的水,是红的、蓝的……味儿……味儿像苦杏仁!我们告了一年多!最开始还有记者来,后来就都没信了!他们说我们是想钱想疯了……我们不是要钱!我们是想要命!想要个说法!想要个公道啊!!”
这些具体到名字、时间、颜色、气味和过程的细节,不再是模糊的“悲惨故事”,而是一份带着血泪温度的“控诉”。
通过直播镜头,血淋淋地剖开了被掩盖已久的真相。
此刻弹幕的内容也发生了质的转变,从最初的同情和感慨,瞬间变成了具体而有力的行动指南和愤怒的声浪:
【已录屏!鑫隆化工厂,生产染料中间体,法人代表张鑫!地址已查清!】
【@环保大V @法律博主 @纪检部门 素材来了!接力扩散!】
【五年前招商引资的重点项目,查它当年的环评是怎么过的!里面一定有猫腻!】
【爷爷撑住!这次我们不会忘!已举报至环保热线!】
【兄弟姐妹们,热搜见!把#鑫隆化工厂滚出去#顶起来!】
杨福根看着这些弹幕,胸膛剧烈起伏。
他猛地转向镜头,或者说,转向代表着池卓和所有观众的那个方向。
几乎是苦苦哀求,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
“主播,求你,别挂断!我从头到尾都录着像,开着直播!就让所有人看着,看着这‘公道’,最后到底来不来!”
池卓的声音终于响起,出乎意料地平稳,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沉重。
“我听到了。直播间里,现在几十万的朋友,也都听到了。你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大家看得清清楚楚。这件事,会传播出去的,我向你保证。会有结果,会解决的。”
【对!我们都在!已经录屏了!】
【我以为早就解决了!已经在打热线电话了!占线我也打!】
【我也是,逼的人家都这样了,必须严查!】
【扩散!都给我转发!不能让热度下去!】
杨福根看到弹幕上再次汹涌而来的支持和承诺,眼神里只是短暂地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波动,像是风中残烛最后一下摇曳。
高兴?
谈不上。
上一次,他和春兰捧着那份看似有了转机的“调解书”,也是看到了这样汹涌的支持和叫好,他们也以为青天终于开了眼。
他和春兰那天晚上,还破例炒了个鸡蛋,对着儿子的照片,喃喃说着“快了,就快有说法了”。
结果呢?
没有。
他早就明白了,公道这东西,祈祷别人的善心和制度的垂怜是没用的,那些隔着屏幕的同情和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
日子总要过下去,谁又能永远记着别人的苦痛?
很多时候,只有血,死亡,足够惨烈的代价,才能换来教训和重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