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潜踏入“望海村”时,暮色如浓墨泼洒,将青石板铺就的小街浸润得斑驳陆离。
素日门庭冷落的“听涛客栈”,此刻檐角灯笼摇曳,映出往来人影腰间兵刃的点点寒芒,恍若群魔赴宴。
他掀帘而入,一股混合着浊酒与汗酸的湿热之气扑面而来,耳中灌满了瓷碗碰撞、杯盘狼藉的喧嚣哄笑,直如百鸟噪林。
大堂内八仙桌密匝匝拼凑着,厅堂正中一张老榆木桌旁,端坐着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身量魁伟,腰背挺如苍松。他身披藏青劲装,外罩一件褐色披风,正是名震江湖的衡山派掌门,“铁掌震天南”赵不平。
此刻他端起粗瓷酒碗,目光如两道冷电,扫视着厅内三山五岳的好汉。
赵不平身侧左手方,坐着一位中年儒生,头戴方巾,身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气度儒雅,却是赵掌门师弟,“儒侠”宋之焕。
右手方则是位身形瘦削的老者,一身玄黑劲装,背负一对精钢判官笔,面如刀削,眼神锐利如鹰隼——此人乃是衡山长老“笔落惊风”吴明,一手判官笔法神鬼莫测,曾有“笔尖点穴,百步穿杨”的赫赫威名。
西北暗角处,油腻木桌旁,两名汉子默默对饮。一人身形魁梧,虬髯络腮,眼窝深陷,双目阴鸷如毒蛇吐信,身着玄衣劲装,外罩蓝色披风,襟上一只黑鹰展翅欲飞,正是“黑鹰帮”狠角色拓跋野。
另一人身披灰布僧袍,却敞胸露怀,胸前赫然纹着一只狰狞黑鹰,颈挂一串人骨磨成的骷髅念珠,此人法号“圆觉”,江湖人称“黑鹰修罗”,本是少林弃徒,因犯重戒被逐出门墙,投身黑鹰帮做了二当家。
忽听东墙角传来一声粗豪大笑:“忠烈墓里能有甚劳什子宝藏?老子瞧着全是屁话!依老子看,真家伙必是埋在崖山行宫!”
说话的汉子满脸钢针般的络腮胡,身裹虎皮坎肩,腰插一对短柄板斧,斧柄缠绕猩红布条,显是沾过人血的凶器。
“放屁!”邻桌一个佝偻灰袍老者猛一拍案,震得茶盏水花四溅,他那双鹰眼精光四射,额角皱纹如刀劈斧凿,银须随风微颤,
“老朽早有耳闻,崖山兵败,陆丞相早将大宋国库珍宝尽沉汪洋!甚么行宫、忠烈墓,不过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放你娘的狗臭屁!”
右侧黑脸汉子灌下一口辛辣烧刀子,霍然起身,“爷爷得了千真万确的信儿!忠烈墓里才藏着真宝贝!老子这次非掘出个金山不可!”
灰袍老者慢悠悠捋着几根山羊胡,鹰目微眯,两指拈起半片油亮的酱牛肉,在指尖晃了晃:“娃娃这话可笑至极,怕不是被咸腥海风吹迷了窍?你且瞧瞧——”
他伸指一点黑脸汉子腰间的短刀,“你这‘开山刀’的刀柄上,三道螺旋凹痕,分明是崂山派矿徒特有的手艺。怎么,也要扮作南海豪杰?岂不露了自家跟脚?”
黑脸汉子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五指紧扣刀柄,往前一凑:“老匹夫,你他娘敢消遣老子?”
老者不慌不忙将牛肉丢入口中,咀嚼着含糊嬉笑:“娃娃唤谁作老子——”
“你——!”
“哎,好个乖孙儿!”
老者又拈起一片肉,作势往汉子嘴边递,“爷爷赏你肉吃。”
满座哄然大笑中,黑脸汉子“呛啷”一声拔出短刀,刀光映着油灯一跳。
却见老者手中竹筷如毒蛇吐信,轻轻在他腕间麻穴一啄,短刀“当啷”坠地:“有话好说,怎么便动手动脚?忒也性急!”
“老狗找死!”黑脸汉子恼羞成怒,抬腿猛踢桌脚。
岂料老者身法更快,板凳无声滑后,右手两指已如铁钳般扣住了他腕上脉门。
“崂山‘铁臂熊’的门人?啧,教你功夫那小子见了老朽,怕也得分尊卑,乖乖叫一声‘穿山甲爷爷’罢。”
黑脸汉子额头见汗,嘴却还硬:“老……老东西……撒手!”
老者忽地松手,反从怀中摸出一个油腻油纸包,里面竟是半块发霉的饼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