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坪上,扎那如同被抽去脊梁的毒蟒,仰面瘫倒。
枯瘦的身体砸在冰硬的石板,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蜷缩在满地枯松针里,望着寒穹铅云,喉头咯咯作响,只余野兽濒死的喘,哪里还有半分驱使尸毒的煞气?
朔风卷起零落的松针,打着旋儿刮过坚赞那张焦枯的脸。
他指骨捏得袈裟嘶啦作响,嘴角却缓缓、缓缓向上牵起一个刻毒冰冷的弧度。
那笑意浸透骨髓的寒意,几乎将场上残存的杀机凝结成冰!
朔风卷过广场,满地枯松针打着旋儿,扫过扎那瘫在青石板上的枯瘦身躯。
他面皮灰败如旧宣纸,眼神死寂,仿佛那双曾淬炼尸毒、沾满血垢的枯爪从未存在过。
丹田空荡如被捣碎的冰窖,苦练三十载的“血狱五毒冥轮”基业化为乌有,四肢百骸残余的几丝阴寒气游走不定,每窜一寸都像淬毒的冰针刺入骨髓——那是功力溃散的余痛。
他喉结艰难滚动,听见自己喉咙深处发出风箱破洞般“嗬嗬”的抽气声。
视线无焦点地飘向苍穹,几片灰云压着铅沉的天。忽地,一声刻意压低却如刮骨锉刀般的嗤笑穿透寒风——
“废物!” 丹增铜铃眼里凶光尽化作赤裸裸的讥诮,仿佛看一只断了腿的癞皮狗。
扎那艰难地转动浑浊的眼珠,视线投向场边右侧。
大师兄坚赞法师虽未出声,只那道投来的目光,却比丹增的刻薄更毒百倍——
那不是怜悯,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如看废物的评估,仿佛在估算这具皮囊最后的价值几何。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绝望,瞬间化作焚身的业火,轰然点燃了扎那残存的凶性。
这身毒躯,曾叱咤风云,如今成了师兄弟眼中天大的笑话!不如……不如就此了结!
“啊啊啊——!”
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从喉间挤出,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刻骨的怨毒。
他那双刚刚还颤抖无力、指甲惨白的手掌,不知哪里迸发出最后一丝狠辣劲力,猛然反转,五指箕张如钩,指尖残留的点点乌青毒斑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厉,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朝着自己的天灵盖猛拍而下!
掌风凄厉,直欲将自己这颗无用的头颅拍个粉碎!
“留这废躯作甚!”他脑中唯剩这一个念头,如血般赤红。
手臂带动破空之声,眼看就要脑浆迸裂!
就在这电光石火、千钧一发之际——
立于不远处的法空大师,雪白长眉下的眼眸温润依旧,却洞若观火。
他见扎那眼中死意已决,口中轻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声虽轻,却似蕴含清心定神的梵唱,穿越风声直入人心。
他那枯瘦的、穿着半旧灰布僧袍的右手,如云卷云舒般极其自然地自宽大袖口中探出,对着数丈开外扎那自戕的手臂凌空一拂!
没有掌风呼啸,亦无气劲纵横。
只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拂,动作圆融无滞,如同僧人拂去经案上一粒尘埃,亦如微风掠过平静湖面。
指尖微微掠过空中冰冷的寒气,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余韵。
一股柔和气劲后发先至,如长江大河,又如春风化雨,瞬间便笼罩在扎那那只灌注了死力的手臂之上。
扎那只觉自己凝聚了全部精神、以玉石俱焚的决心拍下的手掌,在触及天灵盖寸许之处,骤然撞进了一片无形的、绵密至极却又柔韧万分的网罗之中!
那绝命一掌的疯狂力道,如同泥牛入海,又似撞入层层堆叠的云絮,竟被那气劲一拂一带、轻轻巧巧地往侧旁引开!
狂暴的力量被引离要害,轻飘飘地拍在身侧冰冷的青石板上!
“噗”一声轻响,石屑微飞,青石板留下一个浅淡的手印凹痕,人却毫发无损。
扎那浑身颤抖!猛抬眼,法空大师已无声出现在他身侧丈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