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后,总紧跟着沉甸甸的疑问——
复仇的尽头,是否只是无尽的轮回旋涡?
华岩寺,师父法空大师那平静如深潭的眼眸,那一声沉如暮鼓的“杀之不难,然冤冤相报,业障自生”,如同惊钟烙印入心。
还有爷爷沈载那句苍凉如海风、穿透僧袍的清响:“恩仇非枷锁,亦可成渡筏。”
这些念头沉在心底,随五年光阴沉淀发酵。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明白,力量的真谛在于内心的辽阔与克制。
然而此刻,置身于这焚天怒焰般的大厅中,面对着师友袍泽们淌血的心、刻骨的仇、以及玄冰教如毒蛇般探向故土的獠牙……
五年的明悟,在滔天血仇面前,竟如雪入熔炉般脆弱迷茫。
剑当出鞘否?
这血海深仇的轮毂,是否真能被他那点微弱的佛心阻止?
这茫然的思绪如冰锥悬顶,刺骨沁入百骸。
他静默地听着止水夫人、萧临渊、陈墨等人的血泪控诉,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家破人亡……
流离失所……
邪教横行……
妇孺遭劫……
屠刀高举……
这些词句,连同鹿呦口中吐出的“断魂引”,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
五年的风雨磨砺,华岩寺前番僧的血光,净玄师太“放下执念,方为至强”的谆谆教诲,此刻在这滔天的血泪控诉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陈潜缓缓放下手中微凉的茶盏。
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那道细微的冰裂纹上反复摩挲,仿佛想抚平内心的裂痕。
杯中茶水微浊,映着他半边被烛光勾勒得愈发刚毅、半边却沉入阴影的侧脸。
他的目光投向大厅角落的兵器架,那里寒光点点,刀枪斧钺无不透着刺骨的杀伐之气。
死寂中,两只手无声无息地伸过来。
冰凉滑溜的那只,按住了陈潜紧捏杯沿的手腕——是阿篱。
没说话,指尖那股子沁寒却像冰泉子浇进滚油锅,把他心头的翻腾一下子压沉了。
她腰里那对鸳鸯刀,映着烛火闪出一小片冷光。
温温热热的另一只,覆在他攥紧的拳头上——是鹿呦。
药草和皂角的气味飘过来,声音也像温药汤,轻声说:“别熬着,缓口气。”人往他身边靠紧半步,靛蓝裙角的影子,把他紧绷的侧影遮了一半。
陈潜紧锁的眉心轻轻动了一下。丹田里那两股打架的真气渐渐安稳下来,像两匹焦躁的马驹终于被人拉住了缰绳。
窗棂忽地被风撞开,“哐啷”一声响!吹得厅中烛火呼啦啦乱抖,光影在每个人脸上跳得狰狞。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搁在身旁几案上的朝天剑剑柄。
粗布包裹的剑囊下,古朴的剑格棱角分明,冰冷坚硬地硌着他的掌心。
这柄饮尽仇寇血的神兵,随他走遍山河,见证了他由“斩尽”到“不杀”的心路蜕变。可如今……
“‘断魂引’重现江湖……” 陈潜的声音有些低哑,打破了沉默。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因愤怒、悲切而扭曲的面孔,最后落在大厅正中央悬挂的那幅万里江山图。
图上烟波浩渺,山峦叠嶂,此刻在他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色。
他不禁扪心自问:师父所言的放下,于这生灵涂炭、奸佞当道的乱世而言,是否一种奢侈?甚至…一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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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巨大的茫然瞬间攫住了他。
师父和恩公的慈悲开示,恩重如山,他深铭肺腑,那是以武止戈、化解戾气的大智慧。
可眼前耳闻的,是蒙元爪牙毫无底线的血腥屠杀、邪法害人;
心中所念的,是苏韵、是万千倒在屠刀下的冤魂、是师父法空守护的清修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