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依旧如火,泼洒在英德路的连绵峰峦之上。
此处位于岭南腹地,山势虽不及南岭雄峻,却也层岩叠嶂,多丹霞赤壁。
山道蜿蜒,密林幽深,盛夏的溽暑蒸腾起浓郁的山野气息,混杂着草木腐败与新叶萌发的腥甜,无孔不入。
两骑骡马沿着崎岖山道缓行。
陈潜一身半旧的靛蓝劲装已蒙上尘土,额角汗珠滚落,渗入紧锁的眉宇。
鹿呦亦面有倦容,水蓝布裙沾染斑斑泥点,却始终目光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密林岔路。
行至一处山坳,道旁古榕如伞,投下大片难得的浓荫。
陈潜勒住缰绳,骡子打了个响鼻,喷出白沫。他抹了把额汗,目光投向东北方一条更为狭窄、隐入密林深处的小径。
“前方岔路,若直行再百二十里便是韶关,”陈潜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左转这条道……通英德‘青云寨’。”
鹿呦闻言,眸中倦意稍褪,显出关切:“是七年前忠烈墓前,柳五娘姐姐提及的‘青云寨’?”
“正是。”陈潜点头,望向那小径的眼神变得深邃复杂。七年前听涛客栈群魔乱舞、忠烈墓前刀光剑影的场景恍如昨日。
那个扎着羊角辫、悲愤控诉丈夫张凌云为探崖山秘闻而一去不回的年轻女子柳五娘,其哀恸欲绝又坚韧如铁的身影,犹在眼前。
彼时黑云压城,她孤身立于群凶环伺之中,那份为夫鸣冤、寻一个真相的执拗与不顾生死,曾让当时的陈潜也为之动容。
“昔年临别仓促,五娘姐姐痛失所爱,形销骨立……七载时光流转,江湖风雨飘摇,”陈潜轻叹一声,似是对鹿呦说,又似自语,
“英德距此不远,既路过,当去探望一番。一则践旧日之谊,二则……青云寨身处英德要冲,邻近北江,或许……也知其夫当年探寻崖山之秘的一些线索碎片,未必不能与福州之事略有关联。”
鹿呦聪慧,立刻明了陈潜心思。既是对故人的关切,也是在错综复杂的线索网中,试图抓住任何一丝可能与阿篱、贺兰雪踪迹相关的微光。
她颌首:“陈大哥所言甚是。五娘姐姐当年刚烈不屈,令人敬佩。理应探望。此地山深林密,青云寨既在此扎根,想必也非等闲。”
“那便转道。”陈潜不再犹豫,一抖缰绳,拨转骡头,踏上了通往青云寨的羊肠小径。
小路愈发险峻,林木遮天蔽日,只余稀疏光斑洒落。越往深处,山势越是雄奇险峻。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山间谷地。
谷地入口狭隘,只容两骑并行,两侧峭壁如削,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凹坑和刀劈斧凿的痕迹,显然经过精心改造加固,成了天然隘口。
隘口顶端,依着山岩建有一座坚固的寨楼,多以巨大的圆木和青石垒砌而成,风格粗犷实用。
一面青色大旗高高飘扬在寨楼上方,旗上用浓墨写着两个斗大的字:“青云”!旗面虽旧,却浆洗得干净,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寨楼垛口之后,隐有人影持弩警戒,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山路。陈潜二人甫一接近隘口,便听得寨楼上传来一声沉喝,如同滚雷,在山谷间回荡:
“止步!来者何人?青云寨重地,无帖莫入!”
声若洪钟,显是中气充沛。
陈潜勒马,抱拳朗声道:“烦请通禀柳五娘寨主,昔日忠烈墓前故人,陈潜、鹿呦到访。”
“忠烈墓故人?”寨楼上的守卫似乎一愣,低声商议片刻,一人疾步跑下寨楼。
未几,沉重的寨门“吱嘎”作响,缓缓开启一条缝隙。
守卫打量了风尘仆仆的二人几眼,尤其在陈潜背后粗布包裹的剑柄上停留一瞬,才侧身道:“寨主有请,二位随我来。”
语气虽仍戒备,却不再生硬。
穿过寨门,寨内景象映入眼帘。与想象中啸聚山林的匪寨不同,青云寨更像一座依山而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