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浸染着泉州港的粼粼波光。
咸腥的海风卷着刺桐凋零的金红花瓣,扑打在陈麟、陆昆、李寒衣三人风尘仆仆的脸上。
城门高耸,铁灰色的城砖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城门口盘查的元兵比往日多了数倍,刀枪映着残阳,寒光刺眼。
每一个进出城门的行人,都被反复盘诘,稍有迟疑,便是一顿呵斥推搡。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绷紧弓弦般的肃杀。
三人早已换了行头。
陈麟一身半旧藏青布袍,头戴斗笠,肩上搭着褡裢,扮作行商模样,只是那魁梧如山的骨架和沉稳如渊的眼神,依旧难掩江湖豪气。
陆昆穿着灰扑扑的短打,腰间缠着一条不起眼的粗布带,内里却藏着那根饮血的虬龙鞭,他佝偻着背,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眉宇间压着化不开的焦躁。
李寒衣则是一身玄色粗布衣裙,脸上刻意抹了些尘土,遮住了那份清冷绝色,只余一双眸子,深潭般不起波澜,偶尔扫过城墙上张贴的、墨迹淋漓的通缉画像时,眼底才掠过一丝极淡的冰棱。
“娘的,盘查得比阎王殿还严!”
陆昆压低嗓子,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火星子,“楚飞那小子,还有云丫头,到底捅了多大的篓子?”
陈麟不动声色地递过路引,沉声道:“噤声。多看,少说。”
他目光掠过城墙上几张新贴的告示,画影图形虽粗陋,但那虬髯环眼的汉子,以及一旁清丽冷冽的女子,不是楚飞夫妇又是谁?
悬赏的金额高得吓人,落款处鲜红的泉州路总管府大印,如同噬人的血口。
李寒衣的目光则落在城门旁一根新立的木桩上。
木桩顶端,一颗须发戟张的头颅被石灰腌得发白,怒目圆睁,死不瞑目。旁边歪斜的木牌上,墨汁淋漓地写着:“通匪逆贼,立斩示众!”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感,无声地弥漫在暮色里。她指尖在粗糙的裙摆上轻轻划过,如同抚过冰冷的刀锋。
三人随着人流艰难地挤进城门。城内景象更令人心惊。
往日繁华的街市冷清了许多,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元兵和身着玄冰教标志性黑袍的归化堂爪牙,如狼似虎地穿行于街巷。
不时有凶神恶煞的兵丁踹开某家店铺的门板,或是在街角揪住一个看似落魄的江湖汉子,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拖拽而去。
哭喊声、呵斥声、兵刃撞击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乱象。
“搜!仔细搜!蒲总管有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凡是带刀佩剑、行踪可疑者,一律拿下!”
“敢窝藏钦犯者,满门抄斩!”
凶狠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泉州百姓的心。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压抑,连孩童的哭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陆昆看得眼角直跳,虬龙鞭在布带下不安地嗡鸣,他强压着冲上去撕碎那些爪牙的冲动,低声咒骂:
“狗鞑子!滥杀无辜!这些被拿下的,有几个是真与楚飞他们有关的?分明是借机铲除异己,震慑人心!”
陈麟浓眉紧锁,虎目扫过街边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又瞥见墙角一个被踩扁的、沾着泥污的江湖人常用的皮酒囊,心中沉甸甸的。他拉住一个缩在墙角、面有菜色的老乞丐,塞过去几枚铜钱,低声问道:“老丈,城里这是……出了何事?怎地如此大动干戈?”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惊恐地四下张望,才用颤抖的声音道:“客官……莫问,莫问啊!前些日子,有……有胆大包天的强人,夜闯蒲总管府邸!听说……听说惊动了天神般的人物,打伤了总管府的贵客!蒲总管震怒,下令全城搜捕……这些天,城里的江湖人遭了殃喽……”
他指了指那根挂着人头的木桩,又飞快地缩回手,声音细若蚊呐,“那‘铁臂苍猿’赵三爷,不过是多喝了两杯,说了几句醉话……就……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