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的寻常药草……”
山风穿林过隙,拂动风喉洞口的藤蔓,筛下细碎摇晃的光斑,打在青石地上。
那妇人从洞窟踮着脚退出来,双手在旧围裙上反复蹭着,脸上汗涔涔的,细密的汗珠浸透鬓角,一双眼睛却竭力睁大,带着几分怯怯的欢喜,哑声对贺兰雪道:“仙子,里头……都照吩咐拾掇干净了,墨点子是一丝儿也没剩。”
“拿着,权当酬劳。”贺兰雪不知何时掏出几张交钞,递给猎户,“回去吧!下次记得多带一些蔬果上来。”
周老实双手接过那几张薄薄的交钞,指尖触到纸张边缘时,竟微微哆嗦了一下。
他不敢多看贺兰雪一眼,只觉得那目光扫过自己时,像腊月里刮过山梁的刀子风,带着一股子能冻僵骨缝的寒意。
他慌忙将交钞塞进怀里的暗袋,又朝贺兰雪深深作了个揖,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出声,只拉了拉犹自望着洞内方向、眼神里混杂着敬畏与一丝新得光明的茫然的妻子。
“走……走了老婆子!”他声音压得极低,拄着拐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妇人拉离了这片被古松浓荫和幽深洞口笼罩的、气氛凝滞如铁的区域。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来时的陡峭小径往下挪,身影很快消失在蒸腾着暑气与蝉鸣的莽莽绿意之中。
洞外重归寂静,唯有山风穿过藤蔓缝隙,发出细微的呜咽。阳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成破碎的光斑,落在青石地上,明明灭灭。
阿篱依旧立在原地,靛蓝的头巾下,那张清冷的小脸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
周老实口中那“尸山血海”、“开膛破肚”的字眼,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她的心防。
蓝峒寨…盘老寨主…那些素未谋面的畲寨乡亲……还有那靛蓝色的旋风、使剑的后生、使鞭的女菩萨……大哥哥!呦姐姐!
贺兰雪依旧侧着脸,目光投向远处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扭曲晃动的连绵山峦,下颌的线条绷得极紧,薄唇抿成一道毫无血色的直线。
猎户最后那句“活脱脱像被抽了脊梁骨的猛虎崽子”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带着山野村夫特有的粗粝与直白,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她心底某个早已结痂、却从未真正愈合的疮疤。
她猛地收回目光,冷冷地扫向身旁的阿篱。
少女单薄的身影在破碎的光影里显得格外脆弱,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悲悯、愤怒、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变幻,清晰得如同山涧清泉下的卵石,毫无遮掩。
“怎么?”贺兰雪的声音响起,带着惯有的、刻意淬炼过的冰棱般的质感,“心疼你那‘大哥哥’和‘呦姐姐’了?还是…被那‘尸山血海’吓破了胆?”
她将“大哥哥”、“呦姐姐”几个字咬得婉转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目光锐利如针,试图穿透阿篱眼底那片澄澈的湖面。
阿篱闻声,缓缓抬起眼睫。
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贺兰雪绯红的身影,眼底翻涌的悲愤尚未平息,却奇异地没有半分退缩或惧意。
她迎上贺兰雪审视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山石般的沉静力量,穿透了洞口的凝滞空气:
“心疼大哥哥和呦姐姐千里奔波,刀头舔血。更心疼蓝峒寨那些…连名字都未曾知晓的父老乡亲。”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靛蓝布囊粗糙的表面,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阿篱不怕血,苗疆深山,毒虫猛兽相争,弱肉强食亦是常景。阿篱怕的是……这血,为何总是流不尽?为何总是……无辜者遭殃?”
她的话语平静,却字字沉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块,在贺兰雪冰封的心湖上激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那“无辜者遭殃”几个字,像一根细小的刺,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
贺兰雪眼底的讥诮淡去几分,看着阿篱,看着这个在玄阴寒气蚀骨之痛下都能保持心湖澄澈的少女,此刻为千里之外素不相识者的惨死而流露的真切悲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