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4月,河北香河国家足球训练基地。
晨雾像一锅煮过头了的米汤,稠得化不开,把五号训练场裹得严严实实。郑智一脚把球轰向球门左上角,皮球撕裂雾气,在门柱内侧弹出一道白光后撞进网窝。
“第十七个。”场边的记录员低声念道。
郑智抹了把脸,汗水混着雾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他弯腰捡起球网里的皮球,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翻页——三十岁的郑智正站在职业生涯的某个微妙节点上,往前看是即将开打的德国世界杯,往后看是已经打了十二年的职业联赛。亚洲足球先生的光环还在头顶悬着,但他总觉得那光有点晃眼。
“智哥,歇会儿?”武磊抱着三瓶水小跑过来,递出一瓶时眼睛亮得跟俩小灯泡似的。
这孩子十九岁,刚从根宝基地上来不到半年,浑身冒着一股“我能踢到天亮”的劲儿。郑智接过水,拧开灌了两口,目光扫过武磊那双因兴奋而微微发抖的小腿肚。
“磊子,”郑智说,“你今早加练射门了?”
武磊一愣:“您怎么……”
“右脚落地时滞了0.1秒。”郑智把水瓶往地上一墩,“疲劳积累会导致动作变形,变形就会受伤。世界杯名单还没公布,你想这时候躺病床上?”
武磊缩了缩脖子。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
孙继海斜靠在门柱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基地禁烟,他就过个干瘾。二十八岁的孙继海刚从曼城回来,身上还沾着英伦的湿气和某种满不在乎的劲儿。他是这批国脚里唯一在五大联赛站稳脚跟的,训练时常带着点“我见识过更高水平”的松弛感。
“老郑,您这教练瘾又犯了?”孙继海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在手指间转着玩,“人孩子乐意练,练到抽筋也是他自己的事儿。”
郑智没接话,只是盯着孙继海看了三秒。这俩人关系有点微妙——都是队里的大佬,一个像精密运转的瑞士表,一个像随性走时的古董怀表。去年一场热身赛,郑智指责孙继海回防不够积极,孙继海当场回了句“您管好中路就行”,差点在更衣室干起来。
雾忽然流动起来。
像有什么东西在雾气深处搅动,原本均匀的乳白色开始出现旋涡状的纹理。武磊“咦”了一声,指着场地中央:“那儿……是不是有个人影?”
训练场西侧的探照灯突然同时熄灭。
不是断电那种“啪”一声灭掉,而是光线被雾气一寸寸吞噬的过程。郑智看见光柱像融化的蜡烛一样软下去,最后只剩下地上几圈淡淡的光晕。整个五号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半明半暗——不是夜晚的黑,而是某种介于黄昏与黎明之间的、没有明确光源的灰。
“后勤搞什么?”孙继海直起身子,声音里那点懒散消失了。
脚步声。
很轻,但异常清晰,从雾气最浓的南侧球门方向传来。不是塑胶颗粒被踩踏的沙沙声,而是……更像皮鞋走在石板路上的回响。可香河基地所有训练场都是标准人造草皮。
三个人都没动。
郑智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个动作只在两种情况下出现:要么是极度紧张,要么是准备打架。孙继海把烟塞回烟盒,双手自然下垂,肩膀微微前倾,那是他在英超练出的防守姿态。武磊则瞪大眼睛,胸膛起伏得有点快。
人影轮廓逐渐清晰。
是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男人,四十来岁,手里拎着个老式皮质公文包。他在距离三人十五米处停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那表盘在灰蒙蒙的空气里泛着黄铜色的微光。
“三位,”男人的声音很平和,平和得不该出现在清晨七点的训练场,“我们需要谈一谈关于时间的问题。”
孙继海先乐了:“您哪位?新来的心理辅导师?这出场方式够别致的。”
男人没笑。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抽出三张卡片,像发扑克牌一样轻轻一甩。三张卡片旋转着飞向三人,在即将落地时违反物理定律似的悬停半空,正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