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不再是那泣血的、充满恨意的控诉,也不是那带着绝望的倾诉,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小心翼翼的、极致温柔的颤音。
那声音如同凛冽寒风中,一支随时可能熄灭,却又顽强摇曳着的微弱烛火,拼尽全部热量,试图为他眼前这片无尽的黑暗,投下一丝微弱却执着的、温暖的光亮,唤醒他迷失的意识。
“孩......孩子......我的孩子......”
她哽咽着,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过,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脆弱。
她没有贸然靠近,仿佛害怕自己的任何一点移动,都会惊扰到那只濒临崩溃的幼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她只是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双同样沾满泪水的双手,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边角已经磨损得有些毛躁、表面的丝绒,因为岁月流逝而失去光泽、颜色也明显褪色的陈旧丝绒首饰盒里,如同捧出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样东西。
那首饰盒一看,就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洗礼,盒身上原本精致的花纹已经变得模糊,金属搭扣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却被保养得十分干净,显然是谢清瑶多年来珍藏在心间的宝贝,承载着她无数的思念与回忆。
她先举起了一张明显泛黄的、边角因为反复翻看,而已经磨损卷曲的旧照片。
照片的尺寸不大,只有掌心大小,被细心地过了一层塑封,却依旧挡不住时光的痕迹——塑封边缘已经有些开裂,照片的色彩也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黯淡,却依旧能清晰地看到上面定格的幸福瞬间。
照片中,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年轻军人,身姿挺拔,肩章上的徽章清晰可见,脸上洋溢着爽朗如同冬日阳光的笑容。
他温柔地半蹲着,一只宽厚、指节分明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充满了无限爱意和期待地轻轻覆在身旁年轻清丽女子明显隆起的孕肚上。
女子穿着一条素雅的碎花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洋溢着一种即将为人母的、纯粹而幸福的光辉,她微微侧头,亲昵地依偎在军人的怀中,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身边人的依赖。
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柔地定格了那份短暂却无比刻骨铭心的幸福瞬间。
那是这个家庭最初、也是最后的完整模样,是谢清瑶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珍贵记忆。
“你看......你看看......”
谢清瑶的指尖,带着无尽的眷恋和难以言说的痛苦,极其轻柔地拂过照片上乔震那年轻、充满朝气却早已逝去的脸庞,仿佛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相纸冰冷的表面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却又很快被空气烘干,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如同她心中那些无法磨灭的伤痛。
“这是你爸爸......乔震......他是一名边防军人,当年为了保护国家财产和战友的安全,牺牲在了边境线上......”
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怀念,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亡夫的爱意与思念:
“他直到......直到牺牲的最后那一天......都还在给我写的信里念叨......都还以为......以为他有个可爱的小女儿......他......他都没能......没能亲手抱抱你......没能亲耳听到你叫他一声爸爸......没能看着你一点点长大......没能看到你如今这么优秀的样子......”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被巨大的遗憾和永失我爱的痛楚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一个停顿都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她将照片微微转向蜷缩着的杨宇,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努力保持着稳定,让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与他有着惊人相似的眼神轮廓、挺直鼻梁和眉宇间那股坚毅气息的年轻军人。
那是他血脉的源头,是他从未谋面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