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疗养院的静室里,光线被调得很柔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据说是安神用的。
乔军陷在软得过分的沙发里,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两只手拧在一起,指节都有些发白。
陈博士坐在他对面,表情是一贯的平静,但今天的问话,明显比之前更深,也更直接。
“乔先生,”她开口,声音稳得像块石头,“上次我们聊到,你看到那些画像时,感觉到的那种血脉里的联结。
今天,我想试着和你谈谈另一部分——关于杨建设夫妇,关于你那二十八年。”
乔军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眼神瞬间就乱了。
他低下头,半天没吭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其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他们......是罪犯......是骗子......是杀人犯......我......我恨他们......”
声音抖得厉害,里面压着快要绷不住的怒火。
“恨,是很强烈的情绪,它针对的是他们的行为,是他们对你造成的欺骗和伤害。”
陈博士语速放缓,每个字都清晰,
“但除了恨,还有别的吗?比如说......困惑?或者......一种空了的感觉?好像踩不到底的那种......迷茫?”
他像是被什么刺中了,猛地抬眼看她,眼神里全是慌乱和痛苦。
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博士没催他,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我......”他终于发出声音,嗓子哑得吓人,“我不知道......陈博士......我真的......不知道......”
“人的记忆,有时候会变成碎片,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对吗?”
陈博士引导着,声音放得很轻,
“比如......某个生日?或者生病的时候?哪怕一件小事,他们为你高兴的一个瞬间?就算现在知道了所有真相,但那一刻的感觉......是不是还有点残留?”
乔军的呼吸一下子急了!
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眼前画面疯狂地闪——
小学三年级,他拿了张第一名奖状回去,杨建设那粗糙得像砂纸的手,笨拙地拍他的肩,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好小子!真给我长脸!”
初中半夜发高烧,是郑淑芬背着他跑去医院的,他趴在她汗湿的背上,听见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医院守了整整两天,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大学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杨建设开了瓶,不知道藏了多少年的白酒,喝得满脸通红,搂着他的脖子反复念叨:“
我儿子有出息!老杨家祖坟冒青烟了啊!”
......
这些画面,曾经是他心里头最暖和、最踏实的东西,是他对“家”全部的理解。
可现在,全变了味!
每一帧都像裹了糖的刀片,割得他血肉模糊!
每一次想起,都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把那段过去从脑子里挖出去!
“为什么啊!?”
他猛地用手捂住脸,声音彻底崩溃,带着哭喊的颤音,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一边干着那么恶毒的事......一边又......又装出那副样子?我到底算什么?啊?是他们偷来的东西吗?是他们演给自己看的戏吗?那些好......那些全是假的!全是演出来的——!”
他吼得浑身发抖,几乎要从沙发上滑下去。
“乔先生,”
陈博士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深海,包容着所有风暴,“承认你心里有这些感受,不代表你原谅了他们。
恨他们的罪,和因为那些虚假温情而感到困惑、失落,甚至有一点......
说不清的怀念,这些情绪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这恰恰说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