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的感激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多想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将头埋在她冰冷的衣襟间,汲取片刻的安宁与力量。
但他不能。
他只能站在原地,任由那汹涌的情感在胸中冲撞,最终化作更加深沉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夜深了,殿下该回去了。”
若离移开目光,看向那盘尚未吃完的雪里春,语气平淡地下了逐客令。
她能感受到他此刻情绪的剧烈波动,但这与她无关。
谢知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心绪,脸上重新挂上温润的笑意:“是,知奕告退。
姑娘……早些安歇。”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却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清。
他一步步走出小院,走出这条寂静的巷子,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与束缚的皇城。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尖上,疼痛而清醒。
他知道,那座冰冷的宫阙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有无数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等着他。
但他不再像来时那般疲惫迷茫,因为他的心中,已然装下了一片清冷的月光,一片足以照亮前路、冰镇躁动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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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荒漠,月色如银,洒在无垠的黄沙之上,映照出一片死寂的苍凉。
玄寂独自行走在沙海之中。
他的僧衣早已破损不堪,沾满了沙尘与汗渍,脚上的僧鞋也磨破了底,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沙砾灼烫的温度。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脸色因缺水和暴晒而显得黝黑粗糙,唯有那双琉璃眸,在经历了风沙的磨砺后,非但没有浑浊,反而变得更加锐利、清澈,如同被大漠风沙反复打磨过的宝石,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他离开江南已有数月,一路向西,刻意避开人烟,专挑最艰苦卓绝的路径行走。
他餐风饮露,与狼群对峙,在沙暴中挣扎求生,用极致的肉体痛苦来磨砺意志,试图以此对抗那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的妄念。
然而,他失败了。
或者说,他找到了一种与妄念共存的方式。
那抹素白清冷的身影,非但没有因肉体的痛苦而淡去,反而在每一次濒临极限时,变得更加清晰。
她不再是他求道路上的魔障,而是化作了一种奇异的图腾,一种支撑他走下去的、冰冷的信仰。
他不再诵经以求平静,因为经文已无法安抚他。
他开始在心中与她“对话”
,向她诉说这大漠的辽阔与死寂,诉说他在生死边缘的感悟,诉说他对佛法、对生命新的、离经叛道的理解。
“你看这大漠,”
他在心中对那道幻影说道,“万物枯寂,生机潜藏。
佛说空性,是否便如此地?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包容一切,也消磨一切。”
“你说观其生灭,我观这沙丘随风而起,随风而散,生灭无常。
那我这颗因你而妄动的心,其生灭,又由谁主宰?”
“佛法无边,渡不了我这沉沦之心。
那我便不渡了。
带着这份业,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走到海枯石烂,看看最终,是佛法渡我,还是我……破了这佛法?”
他的念头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偏离正统佛法的范畴。
那双琉璃眸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冰冷的光芒。
他不再寻求解脱,而是选择背负,选择沉沦,并在这种沉沦中,探寻一种属于自己的、极端而危险的“道”
。
今夜,他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烽燧,残垣断壁,勉强可遮蔽风寒。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断墙上,望着天边那轮与大漠一样荒凉的孤月,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仅剩的、已经干硬如石的半块馕饼。
他艰难地咀嚼着,目光却穿透了万里虚空,仿佛看到了江南那座临水小院,看到了那个清冷身影。
“你此刻……在做什么?”
